正文  13、花自飄零水自流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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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
    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鬧。
    ——魯迅
    “其他都挺正常,不過心髒瓣膜有點缺損。”醫生放下彩超片子,麵無表情地看著汪小純。
    “先天性心髒病,嚴重的話,生下來要及時手術,至於要不要,這個得自己考慮。”醫生的嘴張動著,如同牆上的時鍾,不緊不慢卻讓汪小純每一秒都心跳得慌亂。
    “你沒事吧,要不要躺下休息一會兒。”
    汪小純臉色慘白,大腦一片空白。雖然隻有二十幾周,但她似乎能感覺到孩子的心跳,從腹部傳遞到她的手心裏,她手貼近了微微隆起的腹部,冰涼如水。
    “我要把孩子生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出那句話,沒有過多的思考,也沒考慮潘偉的想法。
    醫院走廊裏來來往往的孕婦,或是夫妻相伴,或是父母陪伴。看著別人臉上洋溢的笑容,她內心更加的苦澀,薄薄的幾張產檢單,此刻無比沉重。
    汪小純是一個人來醫院產檢的,丈夫潘偉這段時間工作忙,沒時間陪她,母親也生病回老家了,沒人體會她此刻的心情,沒人能感受她此時的無助。
    “潘偉,你能來醫院接我嗎?”
    “親愛的,我在開會呢,你自己打車回家吧。對了,產檢順利嗎,沒事吧?”
    “沒事,挺好的。”
    汪小純失望地掛斷了電話,原本希望得到一點點的安慰,但手機那頭的潘偉,永遠有比自己和孩子重要的事情,就連關心的話也是千篇一律。
    家裏的擺設整整齊齊,她心裏卻亂七八糟的。
    “媽,你身體好點了嗎?”
    “小純,別擔心,媽好著呢,你爸陪著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怎麼樣?這段時間你可要照顧好自己身體啊。”
    “媽,今天產檢,醫生說孩子心髒有問題。我。。。”
    “啊,醫生怎麼說的啊,嚴重不嚴重啊,小純你可別胡思亂想,媽明天就去看你。”
    汪小純盡量克製自己的情緒,但聽到母親的關心,淚水還是忍不住湧了出來。
    以前沒覺得等潘偉回家的時間如此漫長,幾個小時,幾分鍾,都讓她坐立不安,她查閱著關於先天性心髒病的資料,雖然是千分之八的概率,但落到某個家庭的頭上,都是一個巨大的折磨。
    “你什麼時候回家啊?能早點回來嗎?”
    汪小純忍不住給潘偉發了一條微信,她必須要當麵跟丈夫商量一下,盡管她內心有了自己的選擇。
    “晚上不回家吃飯了,陪領導吃飯。”等了幾分鍾,等到卻是一條冷冰冰的回複。
    失落壓抑的情緒讓汪小純內心對潘偉有些憤怒,可潘偉並不知道此刻妻子是多麼需要一個肩膀依靠。觥籌交錯的酒桌上又是另外一番熱鬧。
    晚上的飯局是潘偉頂頭上司佟書記的邀約,他自然無法拒絕。這位女書記剛到團委履新不久,雖過不惑之年,卻有一番“猶有花枝俏”的風韻。
    “佟姐,我再敬您一個。祝您白裏透紅,與眾不同。我幹了,您隨意哈。”佟書記看著潘偉,粉撲撲的臉上更添了一抹嬌羞紅暈。
    “潘帥哥的酒,我必須幹了。”佟書記滿麵春風,爽快地幹了,對潘偉的眼神裏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喜愛。
    酒桌上是一個可以迅速地拉近人與人關係的地方,哪怕是上下級或者陌生人,幾兩酒下肚,便多了幾分親昵,讓人暫時忘卻了上下級。
    “佟妹,我也敬您一杯,聽說佟妹當年可是台裏一枝花,人美歌甜,我們可是您的忠實粉絲。”
    張書記笑眯眯起身敬酒,他是委裏的老江湖,外號“百事通”,業餘喜歡寫點醬油詩。他曾在組織部工作過,混了十多年副處,快退休調到委裏當了個正處級的三把手。
    他對區裏領導幹部的情況門清,表麵上是誇人,心裏卻瞧不上她,一個電視台主持出身的“戲子”也配當書記。
    “張哥,您說笑了,我可聽說您是咱區裏大名鼎鼎的才子,仰慕您的小姑娘都排成排了,您的詩集出版了可得先送我一本啊。”
    能當上一把手,沒有兩把刷子是不行的。佟書記對“百事通”的花邊軼事也是一清二楚,自古“文人相輕、藝人相賤”,在官場裏“文人”和“戲子”誰也別看不起誰。
    潘偉半醉半醒,看他們逢場作戲也算是一件趣事,酒桌上的人情世故和明爭暗鬥,他是司空見慣了。
    “早點回家,有事跟你商量。”潘偉想起汪小純之前發的微信,心裏隱約還是感覺不踏實。終於等到領導做完最後總結,喝完最後一杯酒,他才急急忙忙地往家趕。
    “親愛的,怎麼了?生氣了?”潘偉回到家,看到蜷縮在床上的汪小純已經哭成了淚人。
    “潘偉,你心裏還有我嗎?應酬就那麼重要是吧!”汪小純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擦了一下眼淚,質問潘偉。
    “當然是老婆你重要,隻是今晚情況特殊,給新來的書記接風,沒辦法啊。你要跟我商量什麼事啊?”
    “你自己看吧。”汪小純說著把產檢單扔給了潘偉。
    “先天性心髒病?不會吧。。。”潘偉瞬間清醒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因為自己的父親也是心髒病去世的。
    “醫生說生下來要做手術,你怎麼想的?”汪小純盯著潘偉,隻想要潘偉一個肯定的回答。
    “小純,這個事情我們得好好想想啊。”
    “我想好了,我想生下來。”
    “你跟父母說了嗎?他們支持你嗎?”
    “我隻想聽你的想法,這是我們的孩子!”
    “小純,是我們的孩子,但你想過沒有,如果生下來也許還是治不好,我們會更痛苦。我們總該聽聽醫生和父母的建議吧。”
    要不要這個孩子,對於潘偉來說無疑是個重大抉擇,可麵臨這種抉擇他又開始猶豫了。
    對潘偉的猶豫不決,汪小純是極度失望的,盡管他們還年輕,可以選擇再要一個健康的孩子,但汪小純沒有這樣想,隻要有希望,她不想放棄這個孩子。
    汪小純知道,如果是潘偉的母親,絕對會選擇不讓他們要這個孩子,醫生和父母的意見也隻是意見,讓他們決定自己孩子的生死,她是無法接受的。
    要還是不要,沒有絕對的對和錯,這個選擇關乎對生命的態度,關乎自己的生命體驗。汪小純之所以這麼堅定地想要這個孩子,也是因為她的經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對於他人的苦難難以感同身受,即便是朝夕相處的夫妻,即便是血濃於水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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