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某高校實驗室。
    顧一邊仔細地觀察培養皿中種子的生長狀態，邊漫不經心地對他身後的同門說道：“小劉，我誓死捍衛你攪基的權利，但我個人來說確實誌不在此。”
    他沒注意到身後的男子聽到他的回答後，表情漸漸扭曲，生出癲狂。
    “師兄，僅僅因為我是個男人嗎？”
    “也不是，隻不過人的一生除了戀愛，還有很多可做的事情。你看，我們第六代雜交水稻還沒育成，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吃不飽飯的窮苦人。”
    顧一轉過身，想更幹脆一些拒絕掉這個為情所困的小師弟，可話沒說完。
    “噗——”
    詭異的尖刀入肉的聲音。
    顧一不可置信地看向捅穿他心髒的刀子。
    “既然我們沒辦法活著在一起，那就一起死吧。”
    天旋地轉，顧一忍不住想，這小劉刀挺狠啊，竟然能準確避過他的肋骨捅到他的心髒。
    他的育種還沒完成，他的意識在慢慢流失，他還不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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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疼啊，眼皮就跟灌鉛似的。
    他竟然沒死嗎？
    “傻子又跑出來了！”
    “啊，傻子會傳染，快趕走他啊！”
    “打他！”
    顧一思緒還未清晰，耳中便傳來尖利的叫喊，隨之而來的是身體上遭受密密麻麻的踢打。他覺察出不對勁，下意識蜷縮起來，拚命眨眼，想要驅散眼皮的沉重。
    好不容易，思維逐漸清明，視線也清晰起來。
    他這是被人圍毆了？才被人捅了個透心涼，還要被人圍毆？
    顧一怒從膽邊生，不假思索地隨手抓了塊石頭，朝一麵攻擊源用力擲去。
    一群人圍毆正歡，沒料到被打的人還會反抗。當下一個小胖子的腦殼就被砸出血，剩餘的三個的小孩也都愣住了。
    顧一哪管胖子的死活，捂住胸口，衝撞著逃出包圍圈，跑了。
    顧一跑得肺都要炸了，確認沒人追上來，才慢慢走到一處較為隱蔽的小土坡邊坐下。
    他鬆開捂住胸口的手，沒血。
    胸口哪裏有被捅過的樣子？不僅如此，他的身體還縮水了，不過十歲左右身量，穿著比他身形大出不少的粗布衣。
    顧一這一刻覺得世界荒唐極了，他本是個農學博士，上一秒，他還在辦公室裏育種卻被求愛而不得的師弟一刀捅穿心髒，下一秒，卻又倒在田埂上，被一群毛小子圍毆。
    馬克思恩格斯，你們對得起我多年來的信仰嗎？
    顧一枯坐半天，直到饑腸轆轆，終於認命，幽幽歎了口氣。
    他謹慎地探頭，確認短期內周邊不會有人再衝過來打他，緩慢地站起身，擺胳膊扭腿後，認真觀察了四周的田，不由得眉頭緊皺。
    這裏的田開墾得東一塊、西一塊，極其不規整，田中作物多為粟類、豆類，微量瓜類、蔬菜，未見水稻、果樹。
    從作物就可以大致推斷出他此刻所處的年代。
    田裏種植的品種明顯比較初級，不像現代的品種經過篩選進化。田中多植粟、豆，水稻大概率還未普及。
    顧一雖不想麵對，但還是不得不承認，當前所在年代，最遲不晚於南北朝。
    但，年代古老，現代文明消失，不是顧一最煩躁的點，令顧一最煩燥的，是眼前沒有一樣東西可以讓他立馬食用果腹！
    他眉頭皺得能擰死一隻蚊子。
    餓啊。
    顧一又歎了一口氣，不情不願地朝村落的方向一瘸一拐走去。
    無論有多不情願，都得先喂飽五髒廟不是？
    因為怕一進村就被熊孩子家長找來理論，他留著心眼沒把身上地土拍掉，保留著狼狽的樣子，不然一會兒他上哪舉證自己是被群毆的？
    事實證明他的顧慮是有前瞻性，但對後果的嚴重程度未能充分預估。
    他才剛離開田埂踏在平地上，便被人一把扯住後領。
    “好你個傻子，敢打我家虎子，看我不好好替你爹娘教訓你！”潑辣的村婦手舉藤條就要往他身上招呼，顧一左右掙扭，就是逃不過她的牽製，生生受了一下。
    他一下子犯狠，主動伸手緊緊抱住村婦拿著藤條的那隻手猛咬。
    村婦如殺豬一般地痛呼起來，另一隻手鬆開他的衣領要來掰開他的嘴。
    顧一見好就收，鬆開嘴，靈巧地躲開村婦的手，撒腿就跑。
    真是見鬼了，本以為至多就家長唾沫教訓一番，哪想到遇到這直接上手就打的主。
    別是他隨手一砸把人砸死了？
    跑著突然撞上一堵肉牆，顧一退身想快速閃躲，來人速度卻比他還快，顧一的手再次被鉗住。
    來人是個壯漢，肌肉似鋼鐵一般。顧一打賭，他用牙去咬，可能牙齒會崩掉。
    顧一哀歎，吾命休矣。
    “嫂子，別動怒，小五他不懂事，他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
    嗯？竟是個幫他的熟人？
    顧一稍稍鬆了口氣，警惕地盯住村婦，打定主意如果村婦再打，就往這位村夫身後躲一躲。
    從小到大，他還不曾像今天這麼被人打過，真TM疼。
    “他拿石頭砸我們家虎子怎麼說？我們家虎子現在人還躺在床上下不來。虎子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要他賠命！”
    潑婦的唾沫星子亂飛，多半噴到壯漢臉上，些許噴向顧一。
    顧一皺了皺眉，微微側身躲過點唾沫星子，有些後悔拿石頭砸人，早知道就隨便撒點土好了，省得這會兒這麼麻煩。
    可轉而他想到自己被圍毆的事，心裏也是有把火拱著，這時候有人撐腰，免不得大聲反駁：“是他們先圍毆我的！”
    顧一說完，本以為得跟這潑婦爭辯。不曾想，那婦人卻被嚇傻似的看著他。就連壯漢，也是一副呆愣模樣。
    接著，壯漢麵上的肌肉不受控地抽抽，又驚又喜，“小五，你，你會說話了？”
    蛤？人設除了是傻子外，竟然應該是個啞巴？
    顧一破罐子破摔地眨眨眼：“是啊，他們打我的時候太疼了，疼得我叫出聲了。”
    村裏的傻子會說話了，陸續聚集來看熱鬧的村民紛紛表示訝異，深覺今日的熱鬧看得有價值，有亮點。
    他們熱烈地圍上來，嘰嘰喳喳，好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太愛憐地輪番摸顧一毛茸茸的腦瓜。
    “這就好啦？”
    “這麼多年了，腦瓜子清楚啦？”
    “真是老天保佑啊。”
    顧一心裏翻白眼，臉上保持乖巧的模樣，任由人摸他腦殼。
    “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他們圍起來打我。”說著，顧一硬生生擠了點淚在眼裏打轉。
    托福於白淨的臉蛋，這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憐樣，一眾大娘大嬸不由得母愛泛濫，便開始紛紛勸阻那潑辣的婦人。
    “孩子間打鬧，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算了吧。”
    “我看虎子身體好，養一養很快就好了，沒事的。”
    “顧家大嫂子，都是一家人，平時你家虎子也沒少打小五，這次小五估計是真被打怕了才還手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把那位顧家嫂子氣得牙關咬得咯吱響，怒目圓瞪，大有再往顧一身上甩藤條的架勢，可又因為有大娘大嬸們拉勸，手腳施展不開。
    “嫂子，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小五。這點錢您拿著給小虎買點雞蛋補補。”壯漢見勢態有利，連忙從懷裏掏出幾枚銅錢遞給顧家嫂子，誠懇極了。
    顧家嫂子眼珠子一滴溜，知道今天是沒法繼續撒氣了，幹脆地一把奪過壯漢遞過去的錢，提著藤條，氣衝衝地扭身走了。
    壯漢向各位大娘大叔大嬸道謝，拉著顧一脫離人群。
    壯漢似乎一路都在努力壓抑他的情感，沒有說話，但鉗住顧一的手就沒鬆開過，顧一扮鵪鶉隨著他一道走。
    壯漢帶著顧一進入一間茅草屋，才鬆開手，又上來一婦人抱住顧一，嚶嚶哭泣：“小五，為娘叫你乖乖呆家裏，你怎麼就是不聽呢，是不是外人又欺負你了？”
    顧一的頭剛好被摁在婦人胸口，尷尬得想把腦袋往外湊，但無奈婦人抱得太緊。
    顧一尷尬地假咳一聲，弱弱道：“娘，我好餓啊。”
    聽到他說話，婦人的驚喜程度不亞於壯漢，她雙手握住顧一的肩膀推開，與顧一對視：“小五，你會說話了？”
    顧一再次演技拙劣地扮演孩童，睜大濕漉漉的雙眼，懵懂道：“娘，我餓了。”
    婦人一抹眼淚，破涕為笑：“好，好，為娘這就拿吃的來。”
    婦人拿來的是一碗豆菽飯，顧一吃著險些沒噎死過去。
    豆菽飯其實就是豆子做的飯，在古代水稻還沒推廣種植的時候，百姓普遍隻能雜菽為飯。
    豆子吃多了，容易引起腹脹、消化不良，嚴重者還會中毒。
    可顧一明白，這可能是這家裏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了。
    他吃飯的時候，壯漢和婦人就一臉慈愛地看著他，一邊讓他慢點吃，一邊愛憐地幫他撥開垂到碗裏的碎發，三不五時輕輕為他擦拭臉上的髒汙。
    顧一就著一碗浠瀝瀝的野菜湯，囫圇吃了一碗豆菽飯，才覺得又活過來了。
    同時，他已經安慰好自己，趁著這段時間好好研究一下古代的農耕文明，還有什麼比親身經曆更能有效研究的嗎？
    除此之外，他下定決心，一定要盡快吃上白米飯，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