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顧澤犀疑惑地看了師尊一眼。
    師尊輕輕嗯了聲，哄弄起小徒弟來絲毫不慌，臉都不紅。“逢仙鎮上有戶人家說鬧鬼，長門宮打發了幾個成年弟子去。”
    顧澤犀聽罷愣愣地點了點頭，雖然他仍搞不懂怎麼關著禁閉就能出去捉鬼，也不明白跟蛟龍打完架怎麼都不用療傷。眼下他隻能自我安慰道自家師兄那麼厲害，肯定是和常人不一樣的。兼之師尊沒有欺瞞自己的理由，顧澤犀也就將疑將信了。
    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胸口的碎石雖然已經拔出去了，但到底是傷了元氣，於是就在歸去來偏殿暫住了下來。
    今年的天氣著實奇怪得很，明明小暑都過了，偏偏雨水還不斷，見天稀裏嘩啦下個沒完。
    顧澤犀坐起身，棉紙窗推開一條縫。看著瓢潑似的雨珠砸到瓦片上，然後順著雨鏈急湍地流下。白霧漫漫，上山的石板被衝刷得亮白又幹淨。
    他看著看著就出了神，恍惚中似乎回到了那個山洞，深譚中沒有蛟龍，隻有交疊糾纏的白衣和紅衣，鋪在水麵，像極了扭結綿連的繡花。
    十指交纏。
    不見天日。
    悱惻繾綣。
    兀的，有雨破窗而入，撲到顧澤犀臉頰上，他猛然驚醒。
    香爐中的線燃到了底，香灰跌下，青煙四散。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顧澤犀心中莫名空了一瞬，隨意抓起桌案上的書簡。
    是本《清靜經》，巧了，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剛看了兩行，顧澤犀就一把將書蓋到頭上，順勢躺到了地上，可縱使這樣也解不了肌膚上滾著的火燙。
    書裏說的“人心好靜，而欲牽之……”，且不說世俗已經足夠精彩絕倫，就連自家的師兄都十足招人。
    身為紅塵中人，要做到不染煙霞，真的太難了。
    太難了……
    聖人尚且折戟沉沙，他有如何能做到無欲無求？
    話說回來，不知道白榆在外怎麼樣了？可淋了雨？或是挨了餓，又或者受了傷？
    顧澤犀幽幽歎了口氣，他也清楚自己現在很不正常，若是不慎將心思泄露出一絲絲就會嚇到白榆，可他就是忍不住，他無比確定，他就是想要這個人，想要把這個人揉進自己的骨血，安放在自己的靈魂中。
    如果說之前是他見色起意，那麼現在……現在就是喜歡……是愛……是想和人家過一輩子……
    良久，顧澤犀才爬起來，抓起杯子仰脖就往嘴裏倒水。果不其然，茶湯早涼了。不過他也懶得再熱，這千兩茶是要用釜煮的，自己可沒那麼講究。他更喜歡毛尖呀龍井呀什麼的，沸水一泡就好了，多省事。
    大概顧澤犀的靈魂還是個現代人，什麼點茶、焚香的他是一丁點都不感興趣，也做不來。
    不像白榆，白榆做什麼都風雅，畫似的。才一天，顧澤犀就發現自己對白榆的思念已經深入骨髓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古人誠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