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憶柳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便也睡著了。
    得過且過吧，自己也不是月冥閣的對手。若是他們真的想對自己不利，那自己怕是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小命就玩完了。隻希望萬一真有那麼一天，能給自己一個痛快的死法也就罷了。
    相比起唐憶柳來，趙彧銘這些天過的甚是悠閑。
    他閑來無事，就想逗唐憶柳說說話。唐憶柳總找借口溜出去，甚至還去秦家找惠娘住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她再回來的時候，發現趙彧銘竟然正拿著一塊生豬肉，比比劃劃地，像是要啃一口！
    看到她終於出現了，這家夥把手上的生豬肉一扔，用他那油乎乎的手抓著她的袖子說：“你想餓死本閣主麼？”
    唐憶柳掙開他的髒手，進去廚房一看，廚房裏狼藉一片。
    趙彧銘跟在她後麵，見她臉色黑的厲害，便振振有詞地說道：“誰讓你一天一夜都沒回來，本閣主哪會做這些粗活！”
    唐憶柳氣急了：“你多大個人了？連個飯都不會做？”
    趙彧銘聳聳眉毛：“本閣主今年二十八歲，一大個大男人，不會做飯不是很正常麼？話說，你不也是唐家大小姐，難道在娘家還需要自己做飯吃嗎？”
    唐憶柳拿起一塊抹布，大踏步走過來不管不顧地扔到趙彧銘懷裏：“今天不把廚房收拾幹淨，你就別想吃飯！”
    最好把他氣走才好！
    唐憶柳氣呼呼地走了，把自己關在臥房裏，幹脆睡起了大覺。
    誰知臨近晌午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趙彧銘的聲音傳了過來：“喂，廚房收拾幹淨了，這回你能去做飯給本閣主吃了吧？”
    唐憶柳被吵醒了，翻身起來，開了房門，就看到趙彧銘滿臉烏黑，頭發也亂了，月白色的袍子也弄得烏七八糟的。他手裏還拿著那塊髒兮兮的抹布，看到唐憶柳開了門，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本閣主打掃完了，也不是很難麼！”
    唐憶柳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去到廚房一看，徹底傻眼了。
    廚房幹淨麼，倒是挺幹淨的。
    可是，這家夥把幹柴，髒了的碗筷，放在一角的各種蔬菜等等，全部都扔在了院子裏！廚房變得光溜溜的，可不是幹淨的很麼！
    唐憶柳氣狠了，腦袋一陣眩暈。她連忙扶住廚房門框，深深地喘了幾口氣，才瞪著趙彧銘說：“你說的幹淨，就是把所有東西都扔掉麼？你這腦子究竟是怎麼當上閣主的？”
    趙彧銘無辜地眨眨眼：“本閣主能當上閣主，自然是因為本閣主的爹，爺爺，太爺爺，都是月冥閣的閣主啊。會不會打掃廚房，和當閣主有什麼關係呢？”
    唐憶柳氣得差點仰倒。
    她這回再也不敢讓這位大爺做什麼了，隻好自己費了半天勁，吭哧吭哧地把廚房重新歸置了一遍。
    趙彧銘前前後後跟著她，嘖嘖感歎：“你可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啊，什麼活計倒都幹的來。難不成，你在娘家一直受虐待來著？”
    唐憶柳壓根懶得搭理他，隻當是身邊有個蒼蠅在嗡嗡。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晌午都已經過去了。餘姑姑和燕娘這些天收到了唐憶柳的命令，說不讓她們來自己的院子。因此她這會餓的饑腸轆轆了，還得自己做飯吃。
    實在懶得起灶了，她就把廚房裏的小火爐搬到了院子裏，拿幾塊肉切了醃製好，和趙彧銘一邊烤肉一邊喝酒，倒也愜意。
    這趙彧銘什麼活都不會幹，烤肉的手法倒是極其熟練的樣子。
    唐憶柳納罕：“呦，您老人家還有這一手呢？”
    趙彧銘一邊翻動著肉塊，一邊說道：“本閣主生下來就被父親用藥物每天浸泡，打造筋骨。剛會走路，就被扔到了落霞山後麵的林子裏，自生自滅。其實，本閣主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兄弟。為了選出最適合的閣主繼任者，我們都是被這樣訓練出來的。當然，唯一比鬥室那些孤兒強的就是，我們兄弟每當奄奄一息的時候，還是會被救起來。等到療傷完畢，再重新扔進去，繼續在野外和野獸搏鬥，想方設法生存下去。找野菜野果，打野物，烤肉，是我們必備的技巧，不然早就死透了。”
    唐憶柳越聽越震驚：“那，你做了閣主，你的兄弟們呢？”
    趙彧銘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死了，被我殺死的。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每一任的閣主，都隻能是最終存活下來的那一個。其餘的，必須死。”
    “為什麼！”唐憶柳驚呆了，“贏了的做閣主就罷了，輸了的為什麼一定要死呢？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趙彧銘看了唐憶柳一眼：“就像你這麼恨我，卻還是沒有殺死我，就是因為可憐我也是一條命而已嗎？”
    唐憶柳沒有說話。
    趙彧銘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並不太理解你們這些普通人的感情。友情，愛情，親情，我都不懂。我和我那些兄弟們，都是不同的母親生下來的。每一任的月冥閣閣主，娶妻都隻是為了生出合格的繼承人而已。月冥閣的長老們會為曆任閣主選出最適合生育優秀孩子的女人，讓閣主和她們誕育子嗣。如果生出來的是女孩，就會被遺棄。生出來的若是男孩，則會被從母親身邊抱走，喂羊奶喂到會走路。再然後，就會被放進樹林裏……”
    “那，你們的母親呢？”唐憶柳不可置信地問道。
    “母親？嗬嗬。”趙彧銘冰冷冷地說道，“月冥閣的長老們說，母親，女人，都隻能使人意誌軟弱，鬥誌消沉。所以，我們的母親，每次被送到父親床上，交配完就又被送走關在專門給她們住的院子裏。她們每個人隻能生一個兒子，避免將來同一個母親的兩個兒子，萬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會不忍心對對方下手。等到終於生了兒子，便會被帶走。至於她們到底被帶到了哪裏，是死是活，沒有人知道。自從我懂事之後，我便一直在尋找我的母親。可是，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唐憶柳這下連胃口都沒有了，她默默地放下手裏香噴噴的肉串，小聲地說：“所以，你的命運也會是這樣嗎？你，有孩子了嗎？”
    趙彧銘搖搖頭：“你知道我這次為什麼會受傷嗎？因為我已經受夠了這樣的命運。我拒不接受那些長老們塞給我的女人，於是，他們竟然勾結了外人，想要換一個閣主……當然，這其中的原因錯綜複雜，不止是這一點。你大概也是知道的，這些年，護國寺的那個妖僧，同郭相勾結到了一起，怕是所圖不小。江湖上有不少勢力也暗中投靠了官府，其中就包括月冥閣的一些長老。我這一回，不僅要借機會清理門戶，還想要徹底改變月冥閣的一些規矩……”
    唐憶柳隻聽他雲淡風輕的說這些，卻也知道其中定是刀光劍影，波譎雲詭。怪不得他到現在都還不離開自己家，怕也是外麵形勢實在不容樂觀吧。
    她想了想，便說：“所以，你是特意躲到我這裏來的是嗎？一個棄婦家，誰能想得到呢！”
    趙彧銘便笑了笑：“嗯，也不算太笨。”
    “切！”唐憶柳不屑地說了一句，再也沒吭聲。
    經過這一次閑聊，倆人的關係多多少少也算是緩和了。唐憶柳想著，自己跟一個從小沒人疼沒人愛的心理變態計較那麼多做什麼。趙彧銘卻想的是，幸虧當時留了這丫頭一命，叨擾她這麼多天，就算是她報答自己的救命之恩罷。
    這樣一想，他便住的更加心安理得了。
    直到一個月後，一天早上唐憶柳起來，忽然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果然，她找遍了耳房，柴房，都沒有趙彧銘的蹤影，隻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麵的字跡大刀闊斧，龍飛鳳舞：
    丫頭，這回咱倆算是扯平了。當日本閣主放你一馬，日後你也不必報恩了。怎麼樣，感激本閣主吧！
    趙彧銘”
    唐憶柳氣得把紙條撕了個粉碎，在院子裏指著天空大喊：“滾遠一點！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院牆上隱蔽的角落裏，趙彧銘居高臨下地看到了這一幕，邪氣地笑了笑，才縱身一躍，消失不見了。
    趙彧銘一走，辛從文就回來了。他說自己出去辦事，半路上卻被銀杏拉走一起去執行任務了。唐憶柳便知道，這一定也是趙彧銘搞的鬼。
    無論如何，從此之後，唐憶柳終於又恢複了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