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多情卻被無情惱  第二十三回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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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霞山距離落神殿一帶不過百餘裏,附近隻有零零星星的村落,素日裏人跡罕至。山上有幾處平平無奇的靈礦洞,供修士開采,不過因為瓊州一帶本就不受大多數修士青睞,因此也差不多成了落神殿的私產。體修弟子們經常跋山涉水來此處勞作,對這山上哪片山頭有什麼靈草早了然於胸。慢慢地連帶著其他弟子們閑暇時也喜歡來此地聚會休息。
    三小隻跟朋友們沿著山麓爬上來,為了這次野營特意找了塊河岸附近的平坦土地。眾人卸下行囊以後,便開始準備生火。
    沈墨辭跟其餘兩名男弟子去附近林子裏收集木柴,齊鳶跟慕雲櫻則提了劍去逮魚,隻餘下葉鳴玉一個人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她脫了鞋襪,過去跟著齊鳶她們抓了一會兒魚,奈何那水裏的小魚滑不溜丟,根本抓不住。一頓忙活下來,除了一身大汗以外,沒有任何收獲。
    她頓時有些氣餒。想著自己既沒什麼力氣,幹不了體力活,身為符修又沒有兵器,看起來似乎什麼忙都幫不上。
    “鳴玉,過來幫忙。”好在這時,葉流雲的聲音仿佛是從天而降的救星,將她從自我懷疑的羞恥中拉了回來。
    她這才注意到,原來葉流雲也一直沒有離開,而是停留在原地不知道在捯飭些什麼。
    聽到他的召喚,她頓時來了精神,急忙跑上了岸,去到他身邊。
    隻是一小會兒功夫,他就用附近拾來的幹草堆了一個三角狀的垛,裏麵是空心的,看樣子能塞不少柴。
    “還記得燃火符怎麼畫嗎?”他問道。
    術修與符修同根同源,他們的課程也有一部分重疊的內容。葉鳴玉早就在書中見過燃火符的樣子了,但是她還沒有實操過,不知道現實中要如何讓一張符紙生效。
    “沒關係,記不太清了,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回想一下。”葉流雲隨手撿起身旁一根細細的小木棍,在地上寫出“敕令”,邊寫邊說:“到這裏,是所有基本符的共通部分,而接下來,才是不同的符變化萬千的地方。”
    他的每一筆都很重,落在沙地上如同刀刻一樣,雖然未著點墨,卻清晰可辨。
    葉鳴玉的思緒被他牽引著,目光跟隨著他的筆觸,一同落定。
    畫符戛然而止,葉流雲抬頭,循循善誘著:“基礎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接下來該如何讓它生效呢?”
    聚靈於神,這一步才是符生效的關鍵。
    然而,葉鳴玉還沒學會這一步。光是記那些令人混淆的符,就已經讓她苦不堪言了。符修長老說,聚靈於神,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方法去學會,所以他的教授隻能點到即止。而她,卻為自己鑽研這個東西想破了腦筋也沒弄明白。
    似是看出來她的疑惑和為難,葉流雲輕輕抓住她的手,引導著她:“閉上眼睛,感受一下你神識所在的位置,腦海裏發光的那片區域就是了。”
    “現在,聚氣凝神,感覺到胸腔裏那股熱熱的能量了麽,它就是你的靈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裝滿靈力的瓶子,讓它往上走一點,離你的神識近一點。”
    “嗯……”葉鳴玉鉚足了勁兒,不停地擠著胸腔裏的熱流。她感覺自己渾身的經絡都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產生著熱量,不多時便有口幹舌燥之感。
    “術修發展到後期,對靈力的調動臻於完善,可以達到聚靈成刃的地步,幾乎可以打破與劍修之間的壁壘。這是書上說的。”葉流雲為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知道她正在努力突破著難關,隻有她自己找對了方法,才能事半功倍。“而你現在,要學會如何將靈力引到你的神識之中,這樣便可方便你操控它。”
    “好難,它一直停在我的脖子那裏,上不去啊。我隻要試圖去擠它,腦袋就會很痛。”
    “不能用蠻力,否則你一開始就選錯了方法,以後會格外費勁。你要做的是像我這樣引導你一樣,去引導你的靈力為你所用。再試試看。”
    葉鳴玉按下焦躁,再看那靈力堆在那裏紋絲不動的樣子,頓時想,自己幹嘛不引神識過來與它相融呢。便試著調動起神識來,從上往下,頓覺腦海中一道發光的瀑布直瀉而下,到達靈力所在的位置時,二者交融的瞬間,周身的脈絡都被打通了,手心變得熱熱的。
    眼前被一片白光淹沒。
    葉流雲將她的手輕輕觸碰到剛剛所畫的燃火符上,“嘭”地一聲,幹草堆被點燃了。
    葉鳴玉也頓時睜開眼,呆呆地望著那攤小火苗,難以置信道:“我真的成功了?這火是我點的?”
    “沒錯,你幫了大忙。”葉流雲笑道。
    她真的成功了,真的不是一點忙幫不上,不再是個廢物了。葉鳴玉欣喜地望著自己的手,感覺那股暖流還沒有完全消散。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體會使用靈力的感覺,太微妙也太奇特,足以令她開心好幾天。
    原來,一個人獲得成就感的時候,是這樣的滿足和喜悅。她對於之後的學習也算是有了一點信心。
    而這時,出去撿柴的,捕魚的也都陸續回來了。沈墨辭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將背上的柴往地上一扔,順勢就解開往火堆裏塞,說起了剛剛在林子裏的奇遇:
    “我們三個本來沒打算走那麼遠的,撿個柴而已嘛,在附近撿撿就好了,誰知道這邊林子裏有那麼多靈獸,雖然隻是些兔子老鼠什麼的,但是抓回去煉丹也不錯。我跟李兄還是趙兄就趕緊去追了,誰知追了沒多久,就沒影了,青天白日的還能憑空消失啊?我們幾個就不信這個邪,四處找,非掘地三尺把它們找出來不可。這一找不要緊,你猜我們看到什麼了?”
    葉流雲淺笑道:“怕不是遇上大家夥了吧?”
    “你猜的可太準了!”李魁在一旁補充著:“我們還真遇見大家夥了,那邊有個十米高的山洞,裏麵不知道住著什麼東西,洞口那裏還有禁製,我們丟了塊石頭試了一下,發現隻能進得去出不來。幸虧大家沒有貿然進去,不然我們仨可都回不來了。”
    “啊?”葉鳴玉驚得張大了嘴巴,“那我們現在要不要換個地方,要是驚動了那個洞裏的怪物,會不會大家都沒命?”
    她此話一出,其餘人都笑了起來。
    趙贇打開折扇,徐徐扇著火,打趣道:“放心吧,小鳴玉。體修那幫大老粗還在那邊打礦呢,要是有事,門派怎麼敢放咱們來這啊。他們那麼大的動靜都沒把怪物引出來,咱們生火燒個飯而已嘛,大不了它來了請它一塊坐下來吃嘍。”
    這就純屬開玩笑了。要是真碰上大家夥了,以他們幾個現在那點花拳繡腿,自然隻有逃跑的份兒。不過經趙贇這麼一說,眾人緊張得情緒也算稍稍得以緩解,又繼續開始茶話會了。
    說到李魁與趙贇二人,正是之前兩次大考中,牢牢穩占前兩名的人,隻不過他們倆誰先誰後卻是輪流來的。
    李魁,乃是瓊州一帶富農獨子,家裏還有一個妹妹。他自小便表現出了過人的天賦,在做學問這事上更是被夫子斷言有狀元之才,本來是被爹娘捧在心頭上的寶貝。可他有一日突然不知道怎麼了,自己說厭惡了俗塵,要去落神殿拜師修仙,可嚇壞了他的爹娘。他們還以為自家孩子被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又是請道士作法,又是花錢找大夫看病,一頓折騰下來,錢沒少花,屁用也沒有。看著自家孩子成天拿把桃木劍神神道道的,最後他娘終於是妥協了,允許兒子去落神殿拜師學藝,但前提是必須穩占魁首,否則就得回來繼續念書。李魁也沒有辜負爹娘的期望,兩次大考,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終於獲得了留下來的資格。
    趙贇的故事,就更戲劇化了。他出身於一個書香門第,這這麼多孩子裏,跟沈墨辭家境最是相仿。不過他的家族並沒有卷入過皇權之爭,因而沒有招惹過殺身之禍,千百年來一直偏安一隅,勤勤懇懇考功名,本來到他這一代也會延續先人的做法,考個功名,傳承香火,這一生就這麼安穩度日。誰知,他五歲那年,府上去了個道士,卜了一掛後說這家人會有血光之災,而這血光之災便是家中男丁帶來的。趙老爺不信邪,以為那道士信口開河,派人攆了出去。誰知沒過多久,家中人都開始離奇病倒,趙老爺自己也莫名其妙中了邪。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以後,撿回一條命的趙老爺再也不敢輕視怪力亂神之語,趕忙派人恭恭敬敬地將道士請入府中,詢問如何破解血光之災。道士說,將家中男丁遣散出去,弱冠前不得回府,便可化解此災。於是,趙贇跟他大哥,一個被送去了星移宮,一個被送來了落神殿,兄弟二人隔著一南一北,漂泊在外。
    普通孩子經曆了這樣的無妄之災,恐怕早就變得性情陰鬱了。不過趙贇天生卻是個輕浮之人,再大的事在他這裏也不算事。所以他倒沒有太在意自己的倒黴經曆,反而把它當笑話,說與自己的好友聽。在他樂天派的感染下,沈墨辭漸漸也變得不那麼壓抑了。趙贇跟李魁,是除了葉流雲和葉鳴玉以外,沈墨辭唯二的兩個知心朋友。
    李魁選的是丹修。他本就為了修仙而來,長生不老才是他的夙願。而趙贇選的則是符修,與葉鳴玉算是同道。
    “今兒這火可是我妹子生得,你們能吃上這頓飯,可都得仰仗我們家鳴玉呢。趙老二,你看你也是符修,你說這火生得怎麼樣?夠不夠旺?”
    趙贇一把折扇敲到他腦袋上,說出些混不吝的話來:“我讓你旺,把本公子當狗啊?還學會套話了,你個老六。咱可沒你沈老六會縱火。你那是什麼,芳心縱火犯啊,你說那些女弟子看見你怎麼都那麼害羞呢?”
    “哎,你可別瞎說啊。我妹子還有我兄弟都在呢,可別敗壞了我的名聲。”
    “得了吧,你那名聲值幾文錢啊。整個棲鶴峰,就屬你跟高家那個仗勢欺人的惡霸名聲在外了。”李魁拎起酒壺就開悶。飯還沒開始吃,酒就被他喝了一半下去。
    “嘿,怎麼說話呢。把我跟高淩憂相提並論?我看你還沒喝就醉了。”說罷,沈墨辭就要去搶他的酒。
    齊鳶那邊忙著將準備的食材洗幹淨放置在一旁,又處理好了剛剛捕來的幾條魚,架到火上烤。葉鳴玉則被那邊因為搶酒糾纏在一起的三人逗得咯咯大笑。
    一群爛酒鬼。慕雲櫻掃視了他們一眼,自覺難以融入這氛圍之中,兀自去河邊散步了。
    來河邊透風的不止她一人。
    從前還在寒山峰的時候,葉流雲就總喜歡一個人獨處。平時他雖然總是跟沈墨辭還有葉鳴玉形影不離,但其餘的時間卻從沒見過他身邊有過別人。比起那邊吵吵鬧鬧的三人,慕雲櫻更待見眼前這個安靜又沉穩的背影。
    她輕輕地踩著卵石子走過去,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打擾到他。
    他在打水漂,而且還是個高手。丟出去的石子能在觸碰到水麵三十三下以後才沉入水中。她試了一下,最多三下,就沉進去了。
    她往旁邊瞟了一眼,見身邊之人始終目不斜視地盯著水麵,想了想,開口道:“我以為你會選劍修,畢竟你在基礎劍道裏拿了第二,連長老們都說你很有天賦。”
    “選劍修的人已經很多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這算什麼回答。慕雲櫻扁了扁嘴,不死心,仍舊繼續問道:“但是有天賦,卻輕易放棄,不是很可惜嗎?如果你選劍修的話,你應該是我們之中最強的。大考的時候,我圍觀過你跟於元青的比試,你的技術爐火純青,根本不會輸給他,但是你當時在想什麼?關鍵時刻,你為什麼心不在焉呢?”
    葉流雲眸光一沉,正要拋出去的石子被他緊緊攥在了拳頭裏。他在大考裏輸給於元青的那場,並不是故意放水。而是他當時確實走神了,疏忽了,才輸了。而之所以走神,是因為,當時他聽到了圍觀長老們議論他跟於元青時,說得那句話:
    “這兩個男弟子的劍術都不錯,日後應該都是要走劍修的路,掌門應該會讓他們跟著宋京雨吧,畢竟宋京雨日後會出任劍修長老一職。”
    正是這句話,在他的心裏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他當時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聲在呐喊:不可以,除了葉夢得,他不想拜其他人做師尊。如果要讓他拜其他人,他寧肯不走劍修的路了。
    隻是沒料到,他的疏忽大意居然被人發現了。誰會想到一個觀戰的弟子居然觀察如此細致入微。
    “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見他並不回答,慕雲櫻又問:“你很討厭宋京雨嗎?因為不想拜他為師,所以不選劍修?”
    還真是可怕的觀察力。在這個女子麵前,他連一刻也不能鬆懈,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然就會被她看出破綻。葉流雲擰了擰眉,再度拋出石子。他依舊保持著沉默。
    但是他的心亂了,因為這一把,石子隻在水麵上跳躍了十五下就沉了下去。
    “我也討厭他,不過我不會因為討厭他而放棄劍修。相反,我會拜入他的門下,然後打敗他!”慕雲櫻也拋出了手中的石子。
    石子在水麵上跳躍了五下以後,沉入了水底。她心滿意足地笑道:“大考的時候,我是前一個輸給於元青的人,那時我想,如果你比我早一點遇到他,或許我最後要遇到的對手就是你。隻可惜,我們沒有機會切磋了。那我們有機會成為朋友嗎?你長得還不錯,也沒高淩憂那麼討厭,也夠聰明,也不會吵吵鬧鬧的。至少,我不討厭你。”
    這番話極盡傲慢,真不愧是從慕雲櫻口中說出來的。葉流雲有時會覺得,她跟高淩憂其實都是不可一世的那種人,所以能從他們口中聽出交朋友一類的話來,實屬罕見。就連,今天沈墨辭的生辰到底是怎麼把她請出來的,他都沒法想象。她看起來,對這種活動一點興趣也沒有。又是出於什麼目的,答應出來的呢。
    也許沈墨辭想要跟她成為朋友,但他葉流雲沒興趣。
    他在想,該怎麼拒絕,會顯得比較委婉。畢竟沈墨辭請出來的人,還是不要太拂她麵子比較好。
    就在這時,大地突然劇烈地震蕩起來。遠處傳來山崩之聲,還混雜著野獸嘶鳴地吼叫,二人穩了穩身形,趕忙去跟其他人彙合。
    “臥槽?這是咋了?山要塌了?”
    三個酒鬼本來喝得東倒西歪,被這一陣劇烈地震動晃醒了以後,又見慕雲櫻和葉流雲皆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這才意識到不是做夢,是真的大事不妙了!
    “我們快下山吧!此地不宜久留!”齊鳶大喊道。
    葉流雲跟葉鳴玉趕緊一左一右,將三個酒鬼架起來,眾人慌忙往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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