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並不曉得他前腳剛走，穀水四人就被吳鋒的手下找了麻煩，回到葉家村他發現楚燁一個人坐在窩棚門口發呆。
    “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了？”
    楚燁抬起頭，通紅的眼眶讓楚寒瞬間揪起了心。
    他心裏著急，揪著楚燁的衣袖不輕不重地扯了兩下，加重了說話時的語氣，“到底出了什麼事!”
    “哥，我們為什麼沒有爹娘，我們為什麼不能有個家，我想有個家……”
    胡思亂想了一整天，見到楚寒就看見了主心骨，心裏地委屈在這一刻統統爆發出來。
    楚寒的腳僵在地上，從鎮上回來時，他心情不錯，甚至滿腦子的豪情壯誌，可隻要回到葉家村，冰冷的現實立即將他從暢想的美夢中硬生生拉回來。
    楚燁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將楚寒平日裏一貫用於偽裝的外殼輕而易舉地戳破，如蛛網般碎裂一地。泛著寒光的刀子，對著失去保護的柔軟心房，一刀又一刀，捅進去抽出來捅進去再抽出來，刀子抽出來不僅帶走了他的呼吸，還帶走了他的一魂一魄。
    “哥……在這兒……”
    好半天，楚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平日裏嘻嘻哈哈，沒心沒肺，仿佛說話聲音越大，笑的周圍樹杈都亂顫，旁人便不會知道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最害怕被人窺探的令他卑微又敏感的私密想法。
    可僅僅是楚燁的一句話，就讓他佇立了多年的堡壘瞬間打破。
    “哥，我想要娘，我想要個家。”楚燁把臉埋進楚寒懷裏，自他懂事起，他從來沒有這麼渴望一個家，葉秋年的生活他羨慕，同時他又深深地自卑，他甚至連和葉秋年一起玩的勇氣都沒有。
    楚寒的心髒颼颼地刮著冷風，他茫然地抬起頭，望著眼前的茅草窩棚。在日漸暖的春風裏，哪怕葉家村的一條狗都有家，而他和楚燁卻隻能窩在破爛的供往來行人歇腳的窩棚裏。
    “好，哥……哥給你個家。”
    葉茂才往地裏去，一路上遇見熟人熱情地打招呼，“哎，吃了嗎……去地裏，看看苗，順便除除草……”
    吃著魯大夫開的湯藥每天晚上做著熱敷，每月三次去鎮上紮針，現如今葉茂才的左腿時不時會發熱，走起路來也不再有血脈不暢的阻滯感。走在路上，倘若他能注意走路的姿勢，旁人便看不太出來他的左腿是跛的了，但為了將來能徹底恢複，葉茂才也沒為了那點麵子勉強自己。
    走到地頭，葉茂才發現自家地裏一根雜草都沒有，小麥苗已經冒出了頭，小小的一棵綠油油的惹人喜愛。
    他正納悶，旁邊剛來地裏的村民跟他搭話，“茂才來這麼早，喲，都除完草了。”
    葉茂才詫異地應著，“是……是呀，早幹完了早回家。”
    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竟然有這麼多人主動與他打招呼？
    那人又誇他兩句，往自己地裏去了，留下葉茂才一臉迷糊站在原地。
    葉家的柴火還在繼續，大門口每天都會有一捆柴，以至於後來葉茂才都已經習慣了，他淡定的把柴火抱回家，做飯的時候會額外添加上兩個土矛根，做餅子的時候也會多添上一瓢粗麵，總之他們家吃什麼，楚寒和楚燁兩兄弟當天就吃什麼。
    葉安和楚寒關係並沒有緩解，葉安和送完吃的若是碰見楚寒在，他便隻跟楚燁說上兩句話，若是隻有楚燁在，葉安和會邀請他和葉秋年一起玩。
    楚燁年紀小，但性子堅定，哪怕眼中充滿渴望，可他仍舊拒絕了葉安和。
    葉安和不知這個倔強的小孩到底在堅持什麼，他甚至覺得不愧是楚寒教出來的弟弟，跟楚寒一個毛病。
    每每楚寒想拉下臉來跟葉安和說話，瞧見葉安和冷著一張臉，他又賭氣地不再開口，說到底，楚寒也才隻有十四歲，半大小子，天地都不服的脾氣。
    如此過了兩三天，地裏的麥苗已經鑽出地表一掌長，晨起露水很重，葉茂才挑著扁擔，擔著兩桶農家肥去地裏給麥苗追肥，葉安和屏住呼吸走在他上風口。
    葉茂才樂嗬嗬地笑，“爹聽那鎮上的老秀才說這叫取之於田，還之於田。”
    葉安和忍不住閉了閉眼，畫麵感太強，他已經開始反胃了。
    父子倆還未走到地頭，隻聽前頭有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他們，“茂才，你快去瞧瞧吧，你家的麥苗都被人拔了！”
    葉茂才身形一晃，葉安和一個箭步接過他肩膀上的扁擔，連句話都來不及說，葉茂才拖著還跛著的腿腳往田地裏奔去。
    桶裏的金水晃蕩著沒撒出來，一股滔天臭氣熏得葉安和眼睛疼，他把扁擔放在路邊，快步追上葉茂才。
    葉家的一畝麥田，被父子倆打理的整齊無比，偶爾晚上還有楚寒兄弟倆幫忙拔草，雖然地少，但葉茂才每年都對肥田上心，養了幾年，今年麥苗長勢格外不錯。
    可如今展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撮又一撮被拔出來的扔地滿地都是麥苗。
    綠油油的麥苗上凝結著昨夜的露珠，根係上包裹著些許土粒，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裏。
    葉安和放在兩側的手掌收緊握成拳，看見一地麥苗，他的第一反應是三流子地報複，不然不會隻有他們家的麥苗遭了毒手。
    葉茂才跪在地上，一向樸實的莊稼漢刹那間變得頹廢。
    他悉心養護了多年的土地，隻盼著今年能有個好收成，可僅僅一夜之間，他的麥苗就全都被人毀了。
    周圍人越聚越多，農人靠地吃飯，無論有什麼仇怨，禍不及土地，那是一家人的命根子，這種缺德事兒一出，村裏人七嘴八舌地罵開來，“誰幹的缺德事兒，生孩子沒屁眼！”
    “就是，真夠缺德的，不過，茂才，你想想，你是得罪誰了？”
    葉猛從人群裏鑽出來，還沒到地裏就見葉茂才家的地邊圍了一圈人，他展開嗓子，用粗糙的嗓音大聲喊道，“這誰幹的？誰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