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了，胡蚊棗。再見了，我懦弱的愛情。”他舉起酒杯，杯中液體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妖異的琥珀色微光，映出漆黑虛浮的眸子。
    一口飲盡，香醇的酒到嘴裏卻是哭的。
    “我祝福你，胡蚊棗。”他的眼皮已經有些支撐不住。
    “幹了這最後一杯吧。我們的永別。”王鳥瞰對著空無一人的牆角舉杯，仰頭飲盡。
    抬起頭，嘴角重新凝出一個驕傲的弧度。
    王鳥瞰已經決定要對胡蚊棗和張嚎天微笑。真心的。
    他自謂自由，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束縛。
    所以這個時候，王鳥瞰也想用最瀟灑的姿態，放開那隻緊握的手，胡蚊棗的手。
    他想用最灑脫的背影麵對逝去的愛情。
    似乎記得曾經有人說過，王鳥瞰和胡蚊棗很像。盡管那個時候他並不讚同。
    但是此刻終於得以明白。
    他們很像。
    一樣的隱忍，一樣的堅強，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們都不喜歡輸。他們都心係著波瀾壯闊的承諾。他對曾對他許諾，會一直握住他的手，不會放開。
    隻是什麼都變了。
    不變的隻有那兩顆同樣渴望自由，勇往直前的心。
    有些話沒能說出口。
    所以總是想著它。不知不覺，就亂了心智。
    胡蚊棗按著琴弦的指尖有些刺痛，於是那如歌的旋律戛然而止。
    他歎口氣，無言地放下小提琴。
    很久沒有拉琴了。今天終於有勇氣重新握起弓，隻是回憶還是像關不住的閘門，潮水蜂擁而至，太多太亂，讓他心煩意亂。
    他撫摸著光滑的琴麵，出了神。
    這把琴是王鳥瞰幫忙挑選的。胡蚊棗還記得那時候他對這把琴愛不釋手的樣子。當時自己不知怎麼就心念一動，買下了它。
    深棕的紋路回蕩著那時候的記憶。
    還有他和王鳥瞰的合奏。
    王鳥瞰會彈鋼琴，這件事他一直是知道的。
    小提琴也是胡蚊棗從小就開始學的，考完了十級之後就沒怎麼練過了。歲月蹉跎，本來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忘記了，沒想到像當年一樣收放自如卻是不難。
    那一天，看見王鳥瞰纖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慵懶跳動的時候，看見王鳥瞰精致曖昧的側臉的時候，胡蚊棗終於不能無動於衷。如夢如幻之間已經將小提琴架上，弓毛流暢的滑動。
    王鳥瞰回頭看他，顯然是有些驚訝，深色眸子裏滿是說不清的情愫。但是手中的旋律卻是一直沒有停下來，像一首遼遠的歌。
    然後王鳥瞰挑眉，仿佛有什麼堅不可摧的東西在他眼裏崩塌了。
    沒想到他們竟然也會如此默契。沒有人說話，合奏在寂靜中開始，在寂靜中結束。那首曲子的名字已經記不得，但是那時那人神情卻是曆曆在目。
    那個飽含深意的挑眉。
    曾讓胡蚊棗迷戀的眉眼。
    胡蚊棗用唇摩挲著王鳥瞰光潔的額頭，隻是蜻蜓點水。
    王鳥瞰是善於掩飾情緒的。
    雲淡風輕，漫不經心，似笑非笑。他習慣用這樣模糊的表情搪塞每一個人。
    但是他的眼裏還是會多少流露出一絲感情。
    除了那個人沒有別人能明白。
    但正是因為了解，才會傷他更深。
    胡蚊棗無謂王鳥瞰的漠然，王鳥瞰畏懼胡蚊棗的冷淡。
    胡蚊棗盡量不再與他見麵，也許是為了避免不辭而別之後見麵的尷尬。畢竟還是同一個學校，天涯海角也不過是咫尺方圓。
    但是王鳥瞰卻不能忍受這種日子。
    就像他的心被禁錮了起來，通過欄杆也不能看見什麼。
    他伸出手去想抓住些什麼……指尖卻隻能劃過一片蒼茫的虛無……
    他不怪胡蚊棗，錯的隻是他王鳥瞰。
    他屏住呼吸，心裏還是持續的陣痛。
    眼淚流不下來，在心裏或頭腦裏的某一個角落——屬於胡蚊棗的那個角落——彙成一泓巨大的湖泊，深不見底的思念沉澱在湖底。
    對往事的懷想幾乎占據他的整個生活。快要窒息。
    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啊……
    他不是專屬一個人的，然而還是止不住心裏湖泊的微微漣漪。
    王鳥瞰告訴自己胡蚊棗並不是他的全部。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心痛了一下。
    轉眼間已經入冬了。
    王鳥瞰望向窗外，一片朦朧。
    天使鐵灰色的，厚厚的雲層盤旋在暗淡無光的空中。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雪呢……？
    這樣的天，恐怕下的也隻會是灰色的雪吧。
    王鳥瞰出生在南方，雪在他的記憶裏是那麼純潔美麗。
    第一次到北方上大學，從那時候起他就一直期待著這場雪。一直期待。
    但是這場雪終於降下的時候卻是刺骨的寒冷。
    王鳥瞰的圍巾被風揚起。無助的舞動。
    心念一動，卻是想起他曾經送給胡蚊棗的那條深藍色的圍巾。
    不知那圍巾是不是足夠溫暖。
    他……會冷嗎？
    王鳥瞰哆嗦一下，猛然想起。
    高傲如他胡蚊棗，怎麼回一直戴著那條破圍巾呢？
    他已經親手推開了自己啊……
    王鳥瞰禁不住苦笑。
    胡蚊棗於他是全部，但是胡蚊棗心裏，真的有一點……念著他麼？
    的卻，胡蚊棗從來都不是他一個人的。
    想到這裏王鳥瞰是真的放開了。
    至少最便釋然的微笑不是假的。
    我不能如你灑脫，你卻可以學我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