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天空的時候，碧藍之餘，隻剩下刺眼的陽光。
    打開的書還停留在第一頁，紙張卻早已泛黃。書頁背麵是追不回的時光。
    渾濁的雨水從傘的邊緣滑落下來，跌碎在視野中，然後可以從淺淺水窪中，模模糊糊地看見自己的瞳孔。然後心中的陰霾隨著雨點落下來，沉沉壓在肩上。
    指尖輕輕劃過沾滿霧氣的玻璃，點燃命運的光亮之後，照亮的隻有荒蕪。
    不知道為什麼天氣總是和心情對著幹。
    明明心裏是陰雲密布，透過玻璃窗看出去的天空卻還是那麼純澈透明，無比美好。
    20歲的王鳥瞰歎口氣，把身子往柔軟的扶手椅裏縮了縮，不想動。
    20歲的戴菲菲撅起嘴，帶著微微不滿的語調：“喂，鳥瞰……不是說好今天要陪我出去挑婚紗的麼……上次我和鄢小蹭一起去逛街的時候看到一件不錯的呢……”
    無奈，王鳥瞰隻好坐起身子來，泛著晶光的黑色瞳孔看著戴菲菲——
    幾個月後就是他和青梅竹馬的戴菲菲訂婚的日子了。
    看著戴菲菲逆著光的，因為興奮而有些潮紅的側臉，王鳥瞰若有所思起來……他想起了剛對戴菲菲告白的時候，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高三還是高二？
    那時候戴菲菲的臉也是紅撲撲的，低著頭羞澀的點頭。
    雖然交往了一陣時間下來，王鳥瞰發現愛情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
    每一天依然是平淡的，並且要忍受戴菲菲與日俱增的嘮叨。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堪重負。
    但他們畢竟是，相愛的啊……不是麼。
    王鳥瞰又微微走神了。其實他不敢確定他們是否真的相愛。
    他從未對她說過他愛她之類的話，而她也是。表白的時候也隻是一句“請跟我交往”。所以有的時候他會想，他也許不是真的愛戴菲菲。
    這時候王鳥瞰搖搖頭，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大腦。
    天哪，我這麼想簡直是太傻了。我和她……自然是相愛的，誰都知道。
    他這麼想道，然後對戴菲菲說：“好吧，這就出去，你去外麵等我吧。我去拿件外套就來。”
    紊亂的思緒終於重新進入正軌，他在戴菲菲關上大門之後暗暗鬆了口氣。
    其實平心而論，戴菲菲在S大的男生中很受歡迎，就如同王鳥瞰在S大女生中受歡迎的程度一樣。男生們給她冠上了“校花”的美名。
    精致的五官，健康的小麥色肌膚，清婉的眼波，走到哪裏都能迅速成為矚目焦點的她也的確有資本。但她好像從來不在乎這些，也從來不搭理她的那些追求者們。
    雖然戴菲菲的全部都和王鳥瞰蒼白幹燥的肌膚，總是似笑非笑的唇角，還有古怪孤僻的性格格格不入，但別人提到這個的時候，他深色眸子裏也絕對不會泛起一絲波瀾。不過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因為戴菲菲和王鳥瞰早就是眾人眼中公認的一對。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之後，王鳥瞰抬起頭的時候看見戴菲菲已經笑盈盈地走進了麵前的一家婚紗攝影店。無奈的歎息，跟著也走上了台階。
    婚紗店裏陳列著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婚紗套裝，戴菲菲早就在偌大的店裏被人海埋沒，不見蹤影。而他對這些也沒什麼興趣，於是走出去，隨意進了旁邊一家CD商店。
    這家店正巧與旁邊生意興隆的婚紗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然門麵一樣的寬闊，但這家的生意明顯就要冷淡了許多，幾乎可以用門可羅雀來形容。
    這正合王鳥瞰的心意，他並不像戴菲菲那樣喜歡人多的地方。
    他喜歡絕對的安靜，然後閉上眼睛聽輕輕的鋼琴曲。
    正如他的人，清冷，孤寂，卻又不可捉摸。
    他在一排排空曠的CD架前快速地行走。這裏很安靜，可以聽見自己急促的腳步聲和微微的喘息聲。再然後，走得有些累了，王鳥瞰停了下來，扶著膝蓋喘息。
    抬起眼睛，雖然漆黑的劉海微微遮住了視線，但還是能清楚的看見那雙眼睛。
    CD架後麵的那雙眼睛，金褐色的瞳仁，卻深不見底，冷靜卻不冷漠，莊重卻不呆板。王鳥瞰可以肯定那個時候自己有些呆滯了，隻能望向那雙清澈瞳孔中映出的自己。
    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久注視一個人的眼睛。
    就好像要一直凝視著，然後把他放進心裏，一輩子。
    但這隻持續了短短幾秒鍾，王鳥瞰迅速垂下眼簾，讓睫毛遮住眼睛。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就會溺死在那一泓冰冷的泉水中，萬劫不複，卻心甘情願。
    用修長白皙的手指迅速從CD架上抽出了貝多芬的一張精選集，裏麵有他最喜歡的曲子：《升C小調第十四號鋼琴奏鳴曲》。也就是俗稱的《月光奏鳴曲》。
    但架子上突然出現的空擋卻讓他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對麵男子的麵容。
    挺拔的鼻梁，健康卻白皙的膚色，飽滿的天庭，微微蹙起的眉頭，幾乎抿成一條線的薄薄的唇線，但是，那雙使王鳥瞰難忘的金褐色眼睛卻藏在眼鏡片的後麵，鏡框巧妙地遮擋住了他眼角柔和的上翹，而使那個人變得更加莊嚴如神，難以接近。
    王鳥瞰心頭一驚，因為發現對麵那個人也在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自己。
    連忙心虛地低頭就走，卻沒有察覺到一束視線一直跟隨自己走出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