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牽腸餘夢枕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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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會朋居”和京城“會朋居”一樣都是杭州“會朋居”飯館的分號。
此時清兒正在開封會朋居飯館後院的一幢二層小樓裏。
三日前,雪已收購了市麵上所有的糧食,並已送入官府。
京城傳來消息,四阿哥派十三阿哥胤祥來協助他。
明園冬閣中對胤祥的介紹和評價,清兒看得最多:十三阿哥愛新覺羅。胤祥,康熙二十五年十月初一辰時生,師從鬆笛,生母敏妃。胞妹為十三公主溫恪和十五公主敦恪。愛新覺羅。胤祥精於騎射,每發必中;詩詞翰墨,工整清新;臨危不懼,猝變不驚;……現明為京師駐防八旗督領,暗為密探營的總領,頗為康熙倚重。
幾年來,清兒對胤祥一直很關注,不止因為他是容宇最好的朋友,也因為他和清兒的另一層關係。
聽到有人叫自己“清兒!”,清兒抬頭看到沐浴在陽光中的十三阿哥:修長的身子,麵如冠玉鼻若懸膽,黑色大氅和一身暗青色的錦袍上沾滿塵霜,黑漆漆的眸子似不染半分塵埃迸出璀璨的星光,麵上帶著七分喜悅和三分溫柔。
“十三阿哥?你到了!還以為要晚幾日才能見到你。路上辛苦了!”清兒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迎向胤祥。
胤祥麵色略憔悴,想來趕路急,這一路上沒有好好的休息。
“清兒,四哥差我來助你!”胤祥對清兒燦然一笑。因為容宇的關係,他對清兒很親近。
“十三阿哥客氣了,應該是清聽憑十三阿哥差遣才是!十三阿哥先去洗漱一下吧,清給十三阿哥洗塵。”回身對風說:“風,帶十三阿哥洗漱。”
清兒領著十三來到一樓餐廳,胤祥很隨便地坐下,完全不顧主次尊卑之分,清兒也揀了一個位子坐下來,對他的好感更多了幾分。
胤祥看著餐桌再看向清兒:“如今在河南吃這麼一桌飯菜,怕是不容易吧?”
清兒麵上微紅:“家常便飯而已!”
胤祥拿起酒碗來聞了聞,轉過頭對清兒點頭“二十年的女兒紅,謝謝了!”
清兒笑了笑沒說話。
胤祥倒了一碗酒遞過來,笑說:“清兒來,我借花獻佛敬你一杯,這幾日辛苦你了!”
胡清以‘清’自稱,胤祥以‘我’自稱,兩人都沒注意,仿佛很自然。
清兒笑著搖頭:“不敢當,十三阿哥請自便,清不會飲酒。”
“男子漢大丈夫哪能不會飲酒!來,喝了它。”胤祥說著把酒碗遞向清兒。
清兒急急擺手:“不瞞十三阿哥,清自幼身子弱不能飲酒。十三阿哥請自便吧!”
“你怎麼扭捏得象個女人似的。”胤祥收回酒碗,一飲而盡。“你的動作倒快,幾日的功夫就把糧食送到了府衙,從開封再分到歸德、河南、南陽、汝寧、陳州、彰德、衛輝、懷慶各府,再由府到各州縣,估計再有幾日,糧食就可到了百姓的手中了。清兒,我替百姓謝謝你,替四哥謝謝你,替朝庭謝謝你!”
胤祥說得情真意切,清兒也有些動容。“十三阿哥不要客氣,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這麼辛苦不也是為了百姓麼,清能做的也隻是略盡綿力而已。”
“清兒,我替四哥謝你!”胤祥說畢,舉起酒碗,清兒也舉起茶碗,對十三做了個請的動作,兩人相視而笑。
“你們胡家在河南有不少的生意,今年年景不好怕是要受影響吧?”
清兒淡淡的笑,“還好。”豈止他一家受影響,比起普通百姓,他們好得太多了。
胤祥歪著頭說:“河南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這裏曾經上演過很多的曆史,武王伐紂、春秋諸侯爭霸、戰國群雄逐鹿、劉邦項羽對峙、光武劉秀興漢、曹魏中原稱雄、……”
清兒接著說:“隋末瓦崗暴動、趙匡胤陳橋兵變還有嶽飛抗金。十三阿哥,你好象很神往啊?”
胤祥咧嘴笑說:“其實我更希望和平,老百姓豐衣足食,沒有饑民,難民,皇阿瑪不必再日夜操心。”
清兒歎氣,“其實這也是每個平民百姓的心願。”說罷,笑意盈盈的看向胤祥,又說:“隻不過,男人總認為在戰場上更能體現自己的價值。”
“至今還沒上過戰場殺敵,有點遺憾而已。清兒,難道你不是?”
“我?我當然不是!”清兒錯愕過後急忙轉變話題,“十三阿哥,我記得你有一首詩是這樣寫的:赤欄橋外柳毿毿,千樹桃花一草庵。正是春光三月裏,依稀風景似江南。片月銜山出遠天,笛聲悠揚晚風前。白鷗浩蕩春波闊,安穩輕舟淺水邊。瑤圃瓊台玉作田,高人策蹇灞橋邊。詩成自為豐年喜,沽酒尋梅亦偶然。寫的意境很美,看得出你很喜歡江南。”
“是啊,隻要是去過江南的人都會喜歡江南。想不到你竟然知道這首詩,那是小時候寫著玩的。”胤祥低頭,不好意思地笑。
“是嗎?我還知道一首:物候深春好,遲遲景漸長。柳塘新水綠,花雨小簾香。波曖看魚躍,泥融喜燕忙。熙然俱自得,遊泳賴軒皇。是你寫的《春晝》,很清新淡雅,我最喜歡‘柳塘新水綠,花雨小簾香’這句。”
“清兒,你的詩呢,念一首我聽聽!”
“我啊,那就念一首吧,不知道你聽過沒,‘何事惹天愁?任雨清秋。連綿山色卷雲眸,偶感飄零風過處,身似行舟。情困酒封喉,愛恨難收。牽腸餘夢枕寒流,寂寞人間誰與我?一醉方休!’”清兒悠悠的念完,然後靜靜的看胤祥。
“沒聽過。偶感飄零風過處,身似行舟。情困酒封喉,愛恨難收。嗯?清兒,情困?你?”胤祥帶著淡淡的笑,看清兒。
清兒緩緩低下頭不看胤祥,眸底隱著傷痛。
見清兒沒有回答自己的話,胤祥笑了笑,轉移話題:“清兒,你喜歡誰的詩?不會是納蘭容若吧?”
清兒難得的似不想收斂情緒,便順著意氣回答:“沒有特定的喜歡誰,但是喜歡李後主的那句‘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十三阿哥,其實,我們又何嚐不是這紅塵中的過客。”清兒唇角泛起苦笑,頓了頓又接著說:“容若的詩詞太美太哀怨,他的一生又太苦太悲切,讓人同情。從前聽人說起沈婉,我倒真替她不值,納蘭容若至死未忘亡妻,沈婉又一直在追悼亡夫!唉,‘惆悵淒淒秋暮天,蕭條離別後,已經年。烏絲舊詠細生憐。夢魂飛故國,不能前。無窮幽怨類啼鵑,總教多血淚,亦徒然。枝分連理絕因緣。獨窺天上月,幾回圓。’”
“清兒,我懂你的感覺,每個人都把最深切的痛藏在心裏,不敢企及不能觸碰。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紀竟然這麼悲天憫人。清兒,你有心事?”胤祥明白清兒的感覺,他自己何嚐不是這樣,額娘逝去兩三年了,每每想起仍是痛不可當,他隻是奇怪清兒小小的年紀怎麼會如此的傷感,清兒眼睛裏那股濃濃化不開的傷痛讓他看著心疼。
“沒有,隻是話說到這裏難免感傷而已!”清兒笑笑,側頭看胤祥。胤祥一臉了然的樣子,清兒又低下頭苦笑。
“吃過飯我們出去轉轉,再看看府衙把糧食分發得怎麼樣了?”十三轉移話題,清兒竟然這麼的多愁善感!十二歲而已!他該更快樂更滿足才對啊。
“好啊!”胡清大聲笑說。
看著埋頭吃飯的胤祥,清兒暗暗歎道:“十三阿哥,如果你知道我有事瞞著你,你,會怪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