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入夜，昌浩揉揉酸澀的眼睛。雖然剛才睡了一會兒，可還是覺得困了，看看天色，大概已經子時了吧。又翻了幾頁手中的圖書依舊沒有結果，看著一旁放著的幾本已經查閱過的圖冊，昌浩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找到了！快看！”正當昌浩準備放棄的時候，小怪喊道。
    “嗯…？”昌浩湊過去看著小怪指的地方。
    “這裏。”
    “牛…？”由於跟著晴明曾經學過一段時間的唐朝的語言以及文字，昌浩閱讀起山海經來並不困難：“它的名字是…璈犽…來自深山中的一種妖怪。外形是牛的樣子，頭上有四個角，白色且粗糙的皮毛以及龐大的身軀。”照著書上的文字將意思翻譯過來好讓小怪聽懂。
    “錯不了！昨晚我們遇到的就是它！來自異邦的妖異麼……？看來這次的妖異有些棘手啊。”
    “嗯，接下來就是夢中出現的那隻了。加油繼續找吧。”得到了一絲線索，昌浩也變得更有信心起來。
    正所謂萬事開頭難，一旦突破了瓶頸的地方後續工作也變得順利起來。大約半個時辰後昌浩找到了那個家夥：“小怪！我夢中的就是這家夥！”
    將書放在小怪麵前，昌浩開始讀一旁的注釋：“它的名字叫蠻蠻，身形巨大，有烏龜的頭老鼠的身體，它的聲音像犬吠。果然……看到的就是它。”
    “如此說來，你的夢境是真的。那麼，如果沒猜錯，蠻蠻打算將彰子獻給他的主人。怎麼辦？”小怪這般分析著。
    “不找到不行，不找到那個蠻蠻不行！”起身取下帽子，昌浩將高高束起的頭發鬆開束在頸後。
    “要怎麼找？京都這麼大。”
    “去找附近的小妖打聽情況！潛入了異邦的妖異，它們沒理由完全沒得到消息。它們，一定躲在哪裏。”
    前些日子也特意在京都尋找過小妖，然而那些小妖們似乎都藏匿起來了完全沒有發現它們的蹤跡。所以，今晚昌浩特意選擇了偏遠郊區荒廢的破舊屋子。
    “氣息雖然很微弱，但還是能感覺到。所以，應該躲在這裏麵了。”昌浩在一間小木屋前停下了腳步。
    “嗯，看來它們拚命的隱藏氣息不想讓人發現。”站在昌浩肩上，小怪同意的點點頭：“進去吧。”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沉積已久的灰塵迎麵撲來，伸手散開眼前的灰塵昌浩不禁打了個噴嚏。細小的灰塵中夾雜著妖異渾濁的氣息，作為神將的小怪自然對這樣的氣息尤為敏感。捂著鼻子，站在昌浩肩上的小怪噴嚏連連。
    “小怪？沒問題吧？”稍稍有些擔心小怪的情況，昌浩站在原地不敢前行。
    拎起昌浩的狩衣捂住口鼻：“我沒事，快進去吧。”
    “好…好吧。”四周十分黑暗幾乎看不見什麼東西，然而，還不等昌浩開口，黑暗之中便傳來了細微的討論聲。
    “那是晴明的孫子……”雖然已經放低了音量，但在這樣空曠的屋子裏還是被昌浩聽得十分清楚。
    “十三歲了吧？戴冠很晚啊。”
    “聽說是個不成氣候的家夥，字也寫得很糟糕呢……”
    “最近進了陰陽寮，經常被人指使著做雜事。”
    “因為還是個半吊子吧。”
    妖異們旁若無人的四下議論著。“可惡……”將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的昌浩悄悄握緊了拳頭。
    “不要因為這種事生氣。”小怪輕聲提醒，這些小妖們常以捉弄人類為樂，因為沒有壞心眼所以陰陽師們大多都不會去消滅它們，它們跟晴明也很熟烙，很久以前還會來安倍宅玩耍什麼的。
    “我知道！”深吸一口氣，昌浩竭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他肩上的是什麼？”小妖們繼續著談話。
    “是式吧。”
    “像他那種程度也會有式啊。”
    談話內容越來越讓人生氣，再不開口，昌浩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惱羞成怒：“我已經找你們很久了！”昌浩的話成功地讓他們安靜下來，對話停止了，卻傳來了悉悉簌簌的響聲。隻想得到答案的昌浩對它們要做什麼並不感興趣：“我隻想問一些問題……小怪？”
    看著從自己肩上躍下的小怪昌浩一臉疑惑。“別說那麼多了，總之快點離開你站的地方。”小怪用前爪捂著鼻子提醒昌浩。
    “啊？”未能全部消化小怪的話，一頭霧水的昌浩忽然覺得肩膀有些沉重。兩隻小妖從屋頂的木杆上跳下壓著昌浩。兩隻三隻六隻，越來越多的小妖從屋頂上掉下來，漸漸開始吃不消昌浩艱難地站著，小妖更多了。不忍心看昌浩的慘況，小怪閉上了眼睛。隻聽轟隆一聲巨響，昌浩被小妖堆積成的小山壓倒。
    “好弱呀好弱呀……這個晴明的孫子，好弱呀。”小妖們再度開始切切私語。
    “不許叫我孫子！！”大吼一聲！昌浩猛地坐起來，甩掉身上的小妖昌浩憤怒了：“小怪！你竟然丟下我自己逃走了！！”
    “我好像有讓你快逃吧？明明是你這個半吊子反應慢才被這些小妖惡整啊。”小怪理直氣壯的反駁。見昌浩狼狽的拍抖身上的灰塵，小怪率先開口：“你們最近有碰到以前沒見過的妖怪嗎？”
    “……”熱烙的氣氛瞬間冷卻，小妖們一下子沉默下來猶猶豫豫互相張望似乎誰都不想提起這件事情。
    “果然是知道的吧。”隨手拎起一隻長得像獅子的小妖，昌浩直直看著它：“今晚我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如果知道什麼，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低著頭，小妖依舊猶豫著不肯開口。
    “怎麼了？”昌浩忍不住晃晃手中的小妖。
    稍稍有些被激怒，那隻長得像獅子的小妖伸爪猛地一拍昌浩的鼻子：“告訴你又怎樣……”
    “當然是找出來然後驅除掉啊！”
    “驅除嗎？？？”
    “驅除那種家夥？！”
    “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隻不過是孫子啊！”小妖們又聚集在一起開始竊竊私語。
    “雖然還是半吊子，但這家夥是極有可能成為偉大陰陽師的晴明的孫子啊。相信他吧。”小怪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空氣，緩緩踱步回到吧昌浩肩上。
    “小怪！”不滿於那句晴明的孫子，昌浩故意抖抖肩，讓剛站上來的小怪又摔了下去。
    “好疼！”抱著腦袋小怪呼痛。
    正當其他小妖們還在猶豫的時候，一隻圓滾滾的粉色小妖從角落躥出：“我看到的，是一隻長得像牛的家夥！在那裏……好多同伴被吃掉了……”小妖難過地哭起來。
    “這個應該是璈犽。”
    見有同伴出頭，被昌浩拎在手上的那隻也開始說：“我看到的是躲藏在黑暗之中的家夥，他把我的同伴逼退到你們治退的屋子裏。”
    “是皇居嗎？”昌浩問。
    “嗯。因為那家夥很厲害，我的同伴被逼到角落，覺得自己逃不掉了，所以用盡最後的力量燒死了自己通知我們逃跑。”
    放下小妖，昌浩低頭看著小怪：“所以皇居才會火災，那家夥應該是蠻蠻了。”
    “嗯。”小怪點點頭躍回昌浩肩上。
    “我們就是為了躲避那些家夥才藏到這裏來的。”
    “不是的……我看到的不是這樣的。”那是一隻有三隻眼睛形狀像蛇卻有前爪和後腿的小妖：“我看到的，是更為恐怖的東西。”
    “更為恐怖的東西……除了璈犽和蠻蠻……還有別的東西麼……？”在昌浩看來，璈犽和蠻蠻已經非常強大了，他很難想象還有比他們更恐怖的東西。
    “應該是璈犽和蠻蠻的主人。”小怪說道：“詳細的說明，是怎樣的家夥。”認真起來的小怪恢複了神將的本性，詢問中更多的是命令。
    “那個……那時候看到的是一團黑暗的東西，就像黑色的雲一樣……那家夥追著我的同伴，然後……然後一下子全部吞掉了！好像在蓄藏能量一樣。”
    “好像在說很有趣的事情啊！”低啞的嗓音打斷了昌浩與小妖們的對話，突然出現的家夥似乎因為找到獵物而心情大好，聲音裏是藏不住的笑意。
    “欸？！”被來者吸引了注意力，大家一同看向聲源。
    烏龜一樣的頭，老鼠的身體……
    “是蠻蠻！”昌浩反應過來，錯不了，就是他在夢中見到的家夥！
    “多餘的話就說到這裏吧！”從破敗的天花板上躍下，龐大的身軀在木板上砸出了大大的坑。
    因為害怕，所有小妖都聚集著躲在昌浩身後，顫抖著團抱在一起。
    “嗚！！！”隻見蠻蠻從嘴裏溢出許多黑色的煙霧，緊接著便疾速向他們襲來。
    小妖們四處逃散開，昌浩與小怪往旁邊一躍躲開了蠻蠻的正麵攻擊。但是……“噗……”安靜的屋裏，血肉飛濺的聲音顯得尤為刺耳。背對昌浩的蠻蠻緩緩轉過身來，隨手丟掉手中小妖的屍體，蠻蠻發出愉悅的笑聲。
    “你怎麼能這樣！！！”昌浩生氣了！方才還生龍活虎的小妖們現在已經成了屍體再無法動彈。
    “成為我的食物是它們最終的歸宿，這是它們逃脫不掉的宿命！”嘶笑著蠻蠻再度展開攻擊，屋頂的粱杆，柱子的角落，隻要是藏匿著小妖的地方蠻蠻都毫不留情地展開攻擊。
    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昌浩暴怒起來：“住手！！！”
    “除掉它……”抱團躲在昌浩身邊的小妖們戰戰噤噤地說，它們明白，除非驅除掉蠻蠻，否則它們必死無疑。
    “拜托！幹掉那家夥……”
    見昌浩沒有什麼動作，誌得意滿的蠻蠻認定昌浩不過是個無用的，擁有強大的靈力卻不知如何使用的術士。不將昌浩放在眼裏，蠻蠻選擇正麵襲擊昌浩。呼嘯一聲，蠻蠻徑直朝昌浩撲來！
    “嗡嗬多瑪達拉，嗬婆葛加涅娑羅！”雙手快速結印，強大的靈力爆發出來穩穩接住的蠻蠻的直擊並且以強大的力道將其反彈出去！
    見蠻蠻重重摔在地上，小怪額間的紅色印記兀地發出璀璨的光芒，鬥將鋒辣的殺氣攜帶著火焰化成有形的攻擊朝蠻蠻襲去。擁有老鼠一般靈活的軀體，蠻蠻連忙振作起來往旁邊撲倒堪堪躲過了這一擊。
    “不會再讓你傷害它們！”從懷中掏出符紙：“斬妖伏魔，萬魔拱服，急急如律令！”
    清冽的靈氣打散了蠻蠻吐出的瘴氣，昌浩右手穩穩夾著符咒，靈力緩緩渡出。根本來不及反應的蠻蠻被昌浩的法術束縛住無法動彈。
    “小怪！”昌浩急喊一聲。
    “嗯！”嘶吼一聲，凶將的殺氣再度聚集起來化成利刃直擊蠻蠻。
    “啊啊啊啊啊……”被重創的蠻蠻發出淒厲的嘶鳴，血從瘡口噴灑而出：“嗚……”鮮血將蠻蠻染成紅色，地上也聚集起了血窪：“在……在主人眼裏……你們不過是些弱小的玩具……”喘息聲漸漸粗重起來，蠻蠻嘴裏再度溢出瘴氣，瘴氣纏繞上束縛住它的結繩。
    “這……？！”手中的符咒漸漸開始動搖，昌浩竭力穩住。
    “啊啊啊！！！”拚盡全身的力氣，蠻蠻終究還是掙脫了昌浩的束縛。撞破屋頂，蠻蠻帶著一身血跡逃離了舊屋。
    “可惡！還是讓它逃了！”
    “那樣的傷，恐怕也撐不了多久。”看著地上的血跡，小怪安慰到。
    見蠻蠻離開了，幸存的小妖們又聚集起來。
    “它們還帶來了其他的同伴！”
    “我們無處可逃了！它們要將我們趕盡殺絕！拜托了！快點除掉它們吧！”
    微微皺起眉頭，昌浩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小怪，以前出現過妖怪拜托陰陽師除妖的情況嗎……？”
    “應該沒有吧……”放鬆下來的小怪因昌浩的問題而笑開了，這個孫子真的常常出人意料誒！
    “拜托了！幫我們除掉它們吧！”
    “不然晚上我們都不敢出去了！”
    “拜托了！孫子！”異口同聲！
    “不要叫我孫子！”
    “你是晴明的孫子吧！這樣的事情怎麼能放任不管！”小妖們開始責備昌浩。
    “爺爺是爺爺，我是我！不要混為一談！你們還是去拜托爺爺吧，反正你們都說我是個菜鳥啦！”雖然不可能真的像小妖們說的一樣丟下這件事不管，但是昌浩還是很不甘心被這些小鬼欺負。
    “菜鳥就不能除妖了麼？！”小妖們常常逗弄人類，因而駕輕就熟。
    “那倒不是啦……”
    “那麼作為菜鳥的卻想要成為偉大陰陽師的昌浩就不能打敗那些妖怪麼？！”
    “也不是這樣啦……”昌浩漸漸顯出敗勢。
    “那就去打敗它們啊！”
    “打敗它們打敗它們打敗它們！！”一旁的小妖附和著。
    “那……那好吧……”莫名其妙的接下了這棘手的事件，小怪不禁歎息：昌浩果然還是太嫩了啊，身為陰陽師竟然被最低等的妖怪們爬到頭上胡做非為。
    “振作點吧，晴明的孫子。”見著昌浩的衰樣，小怪也忍不住參合一腳。
    “不要叫我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