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元服禮結束的第二天，昌浩一大早就被吉昌叫起。
    “藤原道長想要見見你，說是晴明大人的孫子無論如何也要正式見見。”帶著溫和的笑容，吉昌摸了摸昌浩的頭發：“雖然是朝中數一數二的權貴，但也不用緊張，你還小不要參與進來比較好。”
    坐在吉昌對麵，昌浩老實吃著早餐，即便是聽到‘晴明的孫子’這個禁忌詞彙也隻是微微皺眉表示不悅。而注意到這點的小怪，則撓著脖子後麵雪白的皮毛抽搐著低笑。稍稍挪動自己的位置，使自己更加靠近小怪，待時機成熟，伸手猝不及防的拍了一下小怪的後腦。
    “嗚啊——！好疼！！！”捂著後腦，小怪扯著嗓子發出誇張的慘叫。
    見狀，吉昌板起臉嚴肅的看著昌浩，猶豫許久最終還是不舍得罵最為疼愛的幺子轉而看向小怪，報以歉意的眼神。放下筷子，吉昌看著昌浩，安靜等他用完早餐。不想讓父親久等的昌浩用力扒了幾口飯，雙手合十道了一聲：“謝謝款待。”便也放下了筷子。
    整理好穿戴便隨著父親走向藤原大人所在的左大臣府。清晨太陽初升，炎炎的夏日難得地吹來絲絲沁涼的風，走在父親身後，昌浩心中忐忑不安，畢竟即將要見到的是極有可能影響自己一生的大人物。
    “啊~~為什麼要徒步走去呢？難道沒有牛車麼？”蹲在昌浩肩頭，小怪眨巴眨巴血紅的眼睛，又晃了晃長長的尾巴。
    “嗯，沒有牛車。”昌浩轉頭看這小怪點點頭，繼而一副很不屑的表情：“蹲在我肩上，將我當成代步工具的小怪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真是不害臊呢！”
    陰陽寮內的陰陽師雖然隻有一部分能夠降妖除魔，但是，每個人都是具有特殊能力的。然而，就是這樣的一份特殊職業，卻沒有特殊待遇或者是與之相匹配的收入。相反，無論地位多高，工作多麼辛苦，工作時間多麼長，陰陽寮的薪資仍然一如初進那般微薄。整個國家的陰陽師也隻有晴明是被允許乘車入宮麵聖的。
    “真是不公平~”小怪有些忿忿不平的說著。
    “是啊……”昌浩邊點頭邊隨聲附和著小怪的話。
    “嘛嘛~我可不是在為你打抱不平哦~新手的話，能拿到薪水就該謝天謝地了啊~”小怪微低眉目偷偷觀察著昌浩的表情。果不其然，那張稚嫩的臉已經漲成可愛的紅色。不再繼續逗弄昌浩，小怪發出愉悅的笑聲，繼而一路搖晃著尾巴，似乎特別開心。
    左大臣府離安倍宅並不遠，所以不到半個時辰，昌浩便跟著父親進了左大臣的府宅。似乎早就接到指示，府門口的差役一見到吉昌他們便二話不說開了大門，穿過偌大的後院，他們來到大堂。隻見一個甚是英俊卻頗顯嚴肅的男子端正的坐在褥子上，冷峻的神情，不怒而威的氣勢。初次見到藤原大人，昌浩心中不禁起了敬意甚至有些畏懼：果然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啊……邊這樣想著，邊在父親身後安靜的跪坐好。
    “等了你們好久了。”唇邊勾起一抹微笑，藤原含笑看著吉昌。
    “讓您久等了，真是抱歉。”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後，吉昌直起身板，順著藤原的目光看向身後低著頭的昌浩。
    “這位就是晴明的幺孫昌浩吧？”
    “正是犬子。”
    “抬起頭讓我看看吧。”
    初次與權臣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作為還未入仕的昌浩來說可是大事一件，若是得罪了這樣的大人物，別說自己，連家人都會受到牽連。努力調整呼吸，戰戰噤噤抬起頭，昌浩勉強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錯錯錯！孫子你笑得太難看了，要溫和。藤原大人可是朝中屬一屬二的權臣，要是他不看好你，你就死定了啊～～哎！我說的你聽到沒啊！清明的孫子！！”
    “不要叫我孫子！！”被小怪徹底激怒，昌浩怒吼完便收到來自藤原大人驚鄂的目光：“額…那個…我…”
    見昌浩慌亂不知所措，吉昌連忙替昌浩解圍：“大人，也許您看不見，昌浩的身旁跟著一隻…一隻妖異…它正在逗弄昌浩。”頂著騰蛇釋放出的怒火，吉昌咬咬牙還是用“妖異”來形容它。
    “哦？原來是這樣，還沒有經過陰陽道的修行就能看到妖異了嗎？真是了不起的天賦。”
    近距離接觸權臣，昌浩依舊緊張得不得了，明白這是藤原大人在誇獎自己卻忘了如何謙虛：“謝…謝大人誇獎…”
    見昌浩反應如此可愛，藤原不禁大為歡喜：“哈哈哈哈，不愧是晴明的孫子，要好好努力，將來為我效命吧。”
    雖然心裏正嘀咕著：不要叫我孫子。由於對方是掌握自己今後仕途的人，昌浩也不敢造次，隻是唯喏附和著：“是，大人。”
    “嗯。”藤原大人不再說話而是朝吉昌打了個眼色。輕輕點頭，吉昌轉頭對昌浩說：“昌浩，你先去庭院逛逛，大人與我還要談一些事。”
    “好。”昌浩明白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他們應該是要談朝政上的事情了，所以知己留下來也不方便吧。點點頭，昌浩不忘把小怪一起拎了出去。
    “喂喂喂！把我放下來！剛才是因為我你才被藤原誇獎了吧！快點感謝我！”小怪後頸被拎著所以隻能淩空著四肢胡亂揮舞。
    本來忘記的事情被小怪提起，昌浩氣不打一處來，便徑直鬆了手。
    端坐在會麵室裏的吉昌隱約聽見小怪的叫聲，不禁歎氣。
    “剛才的妖異，既然你肯讓他待在這裏麵那便是對我無害的吧？”藤原問道。
    “是的，其實與其稱之為妖異不如稱他為神更貼切。”吉昌老實回答。
    “神？那他怎麼會跟著昌浩？”
    “關於這點屬下也不甚明白，應該是受了命令跟著吧。因為…是個非常桀傲不馴的神啊…”
    在吉昌的記憶中，騰蛇是非常恐怖的存在，燒滅一切的火焰，絕望而淒烈。小時候，一旦騰蛇靠近知己，即便看不到也會被他的氣息馬上嚇哭，似乎會這樣的不止自己。
    話分兩頭，在庭院中四處溜達的昌浩已經暈頭轉向了：“好大的院子啊！單是這個院子就比我家來得大了，府宅都這麼壯觀了，何況皇宮啊…”
    “這有什麼？更大的地方我都去過，由我來帶路保證你不會走失。所以我說我是特別偉大的存在吧～”小怪自己走了兩步便躍到昌浩肩上，細長的尾巴驕傲地甩動。
    正欲開口潑小怪冷水卻忽地打個靈機，肩上的小怪也嚴肅起來，從昌浩肩上躍下朝一個方向奔去。是妖氣，盡管很微弱，但是他們都感覺到了。
    氣喘籲籲追上小怪：“追上了嗎？”
    甩甩尾巴跳回昌浩肩上，小怪若有所思：“沒…”
    “怎麼了？”站在庭院中間，昌浩四處張望，應該是這裏沒有錯，以小怪的速度沒理由追不上。
    “你們在做什麼？”
    清亮的女聲打斷了他們的思緒，抖抖長耳朵，小怪比昌浩快一步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你們。
    慌亂整理著自己的衣服，昌浩麵紅耳赤低著頭不敢說話，極少與女生接觸的昌浩有點不知所措。
    “請問，那是什麼？”
    “誒？你看得到這個東西？”
    “不要叫我東西！”小怪怒聲反駁。
    “嗯，因為從小都看得到奇怪的東西，所以父親大人拜托晴明大人設了結界。不過，它能夠進來，就說明它不危險沒有惡意吧？”眨巴眨巴眼，女孩兒幹脆走出來看著昌浩。
    “也能這麼說吧，貴為千金卻能‘看見‘很辛苦吧？”小怪率先回答。
    女孩搖搖頭：“晴明大人會保護我的，所以不害怕。你是今天跟著吉昌大人一起來的男孩麼？”
    “嗯，我是安倍昌浩。”
    “晴明大人的孫子啊？以後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陰陽師。”
    “不是爺爺的孫子也有很多了不起的陰陽師！”昌浩挺起胸膛口氣略顯生硬。
    女孩兒微微一愣不禁笑出聲來：“真是抱歉，說了失禮的話。我叫藤原彰子，以後就有勞昌浩殿了。”
    紅著臉撓撓頭發，昌浩抬頭又偷偷看了一眼彰子，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兒…真不想移開視線，正當昌浩全神貫注的時候，一條長長的尾巴甩了過來，緊接著是小怪凶巴巴的聲音：“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啊？”回過神來，昌浩抬頭看看天色，確實不早了。拜別了彰子，昌浩回到會客室，一路上小怪都沉默寡言的令昌浩有些擔心。
    他，再也不是那個小小的，可愛的，纏著自己的昌浩了…現在的他，還會需要我麼？
    回家的路上，小怪依舊沉默，昌浩也想不出法子來逗它開心了，尷尬的氣氛在二者間彌漫，隻有吉昌偶爾打破沉默與昌浩交談兩句。不知小怪為何突然陰鬱，昌浩隱隱覺得不安，將站在肩上的小怪抱進懷裏，一路沉默地回到安倍府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