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又過了兩三個月了。鳳莞爾神色凝重聽著戰報。
    總體來說，鳳莞爾的禦駕親征起了一定的效果。最初丟失了十幾座城池，慢慢收複了小半。隻是這樣的進度鳳莞爾不滿意，一點也不滿意。
    她心急著，因為這場戰爭耗時有些長，海默的兵力太強，這樣的對戰讓鳳莞爾犧牲了太多的將士。
    最初的頑強抵抗，到最後慢慢分散，誘敵深入，然後偷襲。這樣的策略轉換卻犧牲了太多將士。而這樣的策略前幾次總是很有效果的，用的次數多了就失去了原來的效果。反而要猜測，他們是否能當真。
    要了解對方的戰將，才能有針對性的作戰。同時了解自己士兵的特點才能把將士的潛力發揮到極致。這對鳳莞爾來說很吃力。她總覺得精力不夠，總需要更多更多的時間來思考和謀劃。
    這兩三個月，她從未睡過踏實的覺。最初想著頭腦中勾勒出來的地形，後來一閉上眼睛就夢見死去的將士，再後來就夢見自己計策失敗……都是噩夢，讓她睡不下去的噩夢。這個時候忽然很想念林茉那張說死人不償命的小嘴兒。如果她在，自己也許還能放輕鬆一點是不是？然後忽然想起鳳仙兒，想起那歌舞升平的日子，忽覺好遙遠，好像都不再真實。閉上眼，耳邊都是轟隆隆的鼓聲，將士的訓練的聲音。
    現在似乎都習慣這樣的聲音，每日沒有這樣的震撼耳膜的聲響，莞爾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如何入眠了。
    讀著戰報的孔溫看了看鳳莞爾有些恍惚的臉，輕輕咳了一聲。看到鳳莞爾目光送了過來，淡淡地說：“前方豐縣，易守難攻。皇上說誰當為前鋒？”
    鳳莞爾想了想，抬眼問了孔溫：“愛卿覺得？”隻四字，卻有深深倦怠。
    “臣以為大將司勵可以一用。”孔溫道，卻隱隱開始擔心鳳莞爾。
    “嗯，讓他來說說。”鳳莞爾揉了揉額頭，甚是疲憊。
    “皇上要不要休息一下？”孔溫輕語試探。
    “不用了，你去叫司勵來吧。”鳳莞爾淡淡的說，慢慢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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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欣，朕要去來儀國一趟，讓簡越準備一下。”明澤看過密件以後說道。
    “公……皇上，現在是非常時期，那些老臣恐怕會對皇上不利……這……”阮欣試圖勸說明澤。
    “我意已決，不用再說了。讓簡越準備一下。他有辦法拖住別人不知。暗士隨行就可以了。你去安排。”明澤皺著眉頭，看也不看阮欣，然後撿起了身旁的奏折。哼，不是想在我這裏挑刺兒嘛，連先皇都沒有解決的問題，又重新提出來了？！哼哼。看著奏折的明澤心裏不懈著，然後抬眼看見溫溫如水的月色，掛在繁葉間，夜月交織，黑白相纏，竟透著一點眷戀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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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司勵已經攻下豐縣，我們大軍可要前行？”孔溫輕輕說著，眼睛看著眼下有些浮腫的鳳莞爾。風餐露宿不說，這個皇帝吃的也真是少。雖然沒有必要和將士同食同行，但是即使單獨一份餐，她也沒有吃多少。睡的又不安穩，這樣下去，還沒有收複失地，鳳莞爾就先躺下了。孔溫心裏想著，暗自擔心，聲音不知不覺也低了下來，既要報上戰情，又不想擾了鳳莞爾的休息。
    “嗯？你說什麼？”鳳莞爾睜開了眼睛，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似乎才從夢中醒來，又像從未睡著一般。
    “司勵已經攻下豐縣。”孔溫重複著，聲音提高了不少。
    “孔溫識人果然不同凡響。大軍駐紮在縣外就好，既然是易守難攻，咱們就守著。”說著，鳳莞爾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手拂過下擺戰袍的時候，卻笑了起來：“這罵果然難捱麼？”她問孔溫。
    孔溫但笑不語。
    本來那豐縣隻要不出兵，就是個十分難攻的縣城。地處山坳，周圍沼澤荊棘地。但那守城的海默將士是個急性子。而司勵是個能說會道的人。隻是在陣前隨意嘲弄了那將士幾句，他就開了城門領了士兵出來迎戰。司勵隻是每當他要撤兵的時候，出來挑撥了幾句，那將士就跟了上來。雖然最後那將士讓大軍回縣城，自己去追司勵，但是，誰能讓守城將軍獨自一人去追啊！
    這邊司勵帶兵引出了守城的大部分將士，那邊，就偷襲了部分士兵，偷了他們的戰服，假裝回城的士兵，引守城的人打開了城門，然後一舉攻下了縣城。
    這邊司勵看到攻城成功的信號，就讓埋伏好的士兵衝了下來。
    本來海默的士兵都是很能打的，但是心裏想到有埋伏，反而畏懼了。而那將軍發現中了計，就擔心城池不保，沒有戰鬥的意識，直接帶兵撤回。結果，調度上的問題，讓司勵狠狠贏了這場仗。而且贏得輕而易舉，贏得鳳莞爾笑得合不攏嘴。
    這豐縣是要地，必取了這裏才能再進兩三個縣城，才能和大將軍蔣司昂大軍彙合。這裏地形是最不好攻打的，若是在這裏耽誤了時間，那麼蔣司昂那裏若是先到了決戰地，遇見了海默的主力就難成事了。所以這個仗不好打，卻這麼輕易拿下，實在讓鳳莞爾高興不已。當下封賞了司勵的軍隊。
    當夜，鳳莞爾總算睡得踏實很多。雖然還是常常轉醒，但是十個夢裏麵總有一個是好的。是笑著醒的。這是這幾個月來最好的情形了。鳳莞爾還是很滿足的。
    而還沒等孔溫告訴她那個問題的答案，海默國就滿足了她的好奇心。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同樣是有人罵陣。而且罵得卑劣，慘不忍聽。然後鳳莞爾不覺暗歎這種咒罵也是要有功力和臉皮的。
    鳳莞爾心想，若是自己站在他人陣前，要她說其中一句都會要了她的命。這邊鳳莞爾不著急，雖然覺得難堪，但是她知道如果她發了命令，出了兵，那麼那個海默守將就是她的例子。
    鳳莞爾沉得住氣，她的將士沉不住了。
    來儀國是鳳朝。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也是從來默認的。即使皇帝是男子，但是在他們心目中這還是鳳朝。公主的地位一直都比皇子高。這是和其他國家不一樣的地方。
    平日裏，有其他國家的人講述他們國家因為女子幹政而對女子的處置，來儀國的人聽到都覺得不可思議。女子執政都是正常何況僅僅是幹政，又有什麼呢？更何況，鳳莞爾與將士同甘共苦，而且溫情。那女子特有的細膩，讓將士總覺得這個女子是他們的女王，是值得用生命來保護的人。雖有嚴苛，但隻是讓她的君王形象更加昭然而已。
    這個高高在上的女子恍若身邊，激勵著每個將士的心，用她溫婉的聲音和笑滌蕩著他們的心，卻同時用她的嚴苛的軍規，讓她在他們都觸碰不到的高度。這才是他們的君王不是嗎？真正的愛民如子，除了這個女人還有誰能夠做到呢？男子能夠明了這樣的愛嗎？
    所以，當海默有人來罵陣的時候，將士們受不了了。他們握著拳頭就想衝出城門一決雌雄。但是，那個女子，站在那裏，淡淡笑著，好似他們罵的那個人和自己無關一般。這樣的麵容，讓他們憋著無法發泄。
    隻是孔溫卻看到了鳳莞爾攥的緊緊的拳頭。他看著她溫然的麵容，神情淡然，卻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顯示著自己的堅毅和壓抑。她的心頭裝載著多少世故？她瘦弱的肩頭是多少不明的重責？她日夜難眠，卻堅持著最飽滿的神態出現在將士麵前。之前他看到她所攜帶的女子塗抹用的妝飾心裏還笑著女子到哪裏都是這般，可在他頭一晚看到憔悴麵容的鳳莞爾，而第二天卻是神采熠熠的莞君的時候，他知道那些飾品的用處。那時，他心頭就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她是不同的。
    他也曾和從前的文人笑著女子的矜持故作嬌柔或者是女子的假裝俠義。她們的胸襟和眼界總是在一草一木間，她們的情意也都是在一點一滴中。她們看不到更多的世界，看不到更大的天地，不是不想，是她們心性如此。但是，鳳莞爾完全不同。
    她把女子的嬌柔發揮極致。時時都讓你知道她是個女子。淡然處世的女子。心思明了坦然。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王氣，帝王之氣。她隻是輕輕一瞥，就有萬斤之重，壓迫著人。但是她同時用女子的溫婉，讓你覺得麵對她的時候是如此釋然。
    她愛的未必是多偉壯的東西，她喜歡的未必是多寬廣的事情，她重視的未必是多豪邁的目標，但是她就淡淡的讓大家接受了她，讓大家認同了她的存在，認同了她的地位。她融入了你的生活，融入了這個帝位。有時候，當你抬眼望去，就覺得她理應是這個位置上的人，不知不覺引導著你的方向。而來儀國本就是個鳳朝。就像她本就是這個皇帝一般。
    這是很奇妙的事情。孔溫心想。那林仁聰眼高於頂的人，卻也對當時化名顧淺緣的人念念不忘。她就那麼淡然微笑，笑到心裏，難以忘懷。就如那日，她第一次決定用自己的時候，他設想了一千種可能。他甚至覺得，她一定不會徹底相信自己的。但是她讓他看了那封私信。讓他知道了自己的軟肋。讓他知道她對他的信任。讓他知道自己的責任。就那麼三兩句，讓他意識到了所有，然後讓他心甘情願為她赴湯蹈火。
    其實，他預料到她所想，但是心思就不知不覺讓她牽動，不知不覺啊，多麼可怕的事情啊。尤其在你知道她想讓你做什麼，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時候，她竟然讓你不知不覺心甘情願去付出，這何嚐不是將士敬重這樣一位鳳帝的原因呢？
    所以，他聽到來人罵的話，心裏也憤恨。看著她淡然的神色，又心靜了許多。但是看著她壓抑的姿勢，又開始心疼。多複雜的人啊，多複雜的心啊，孔溫深深看著鳳莞爾，又慢慢攥緊了拳頭。此刻我不能出去，但是以後，凡是海默來兵，我定叫他有來無回！孔溫心裏暗暗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