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湖色的厚錦長袍，腰身束著白玉鑲嵌的緞帶，顯得格外挺拔。
    鳳莞爾看得有些恍惚。恍若不久之前的那個微涼的夜裏，月光照耀下的人兒。
    明澤笑得燦然，徑直走向了莞爾。
    “莞爾。”明澤溫溫存存，聽得鳳莞爾卻愣了一下。果然從來沒有稱呼過自己是皇上啊。鳳莞爾心裏想著，卻麵露微笑，又微微皺眉，這個時候，他來……
    “我要和你談談。”明澤站得筆直，眼睛直直看著鳳莞爾。
    那架勢分明是一定要談嘛。鳳莞爾心裏小小不屑了一下。不著痕跡，屏退了身邊的侍從。
    最後，整個尚書房隻有他們兩個人。
    “明澤想對朕說什麼？”鳳莞爾刻意拉開兩人距離。他得到消息了對嗎？那他的決定呢？
    明澤聽到鳳莞爾稱呼自己為“朕”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
    鳳莞爾被明澤的笑弄得有些尷尬，長舒一口氣，抿了抿嘴唇，下定決心一般對明澤說道：“你若是想回烏闍國也是可以的。”
    鳳莞爾這麼一說，明澤則挑起了嘴唇一角，似有鄙夷一般，也不言語。
    “你那是什麼表情！”她看著不禁有些惱火。都讓你回了你還這個表情，算什麼呢？
    “那，你是怎麼想的呢？”明澤慢悠悠走到鳳莞爾麵前，隔著桌子，一手支在桌上，一手挑起了鳳莞爾的下巴。嘖嘖，他早就想這麼做了不是？從他見她的第一眼開始。
    “你，你先放開我……”她說的有些漏了底氣。
    “你先回答我。”明澤隻是看著鳳莞爾，卻格外溫存。
    “我……”鳳莞爾躑躅著。
    “恩？”明澤有些鼓勵一般囈語著。
    “你要不要用你的那個條件？”鳳莞爾猶豫一下，微微低下眼瞼，隨後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來對著明澤說。
    “我為什麼要用那個？”明澤不置可否。鬆開了鉗住鳳莞爾下巴的手。
    “明澤，我準備了一份文書。憑借這個，你可以在來儀國自由居住。如果你想回烏闍國，那麼我們兩不相欠。如若在戰場上相見，那我絕不會手下留情。但是我會保你周全。”鳳莞爾說的真摯。
    可惜，明澤卻不領情的樣子。“你還真是大方。我回去帶兵打你，你還能放過我。嘖嘖，我是不是該好好謝謝你？”
    “明澤，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鳳莞爾有些委屈。
    “那你是什麼意思？”明澤挑眉。
    “戰事對我國不利。我將帶兵親征，給戰士鼓勵。我這一去，如果能活著，那就說明來儀國能保住了。如果我戰死在沙場之上，那麼你如果在烏闍國呆不下去，我可以保證我死後你能好好在來儀國生活。”鳳莞爾溫溫的說。沒有一絲畏懼或者猶豫。好像這樣的計劃就是天經地義一般的正常。生與死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樣。
    “你認為我會怎麼想呢？”明澤笑得有些殘忍，皺著眉頭，看著鳳莞爾。
    “我不認為你會接受，但是你也沒有理由拒絕不是？”鳳莞爾慢慢離開椅子，繞過桌子，走到明澤麵前。然後雙手捧著明澤的臉，溫柔地對著明澤說：“明澤，戰事一開，我根本沒有什麼能夠保證的。你的條件最好現在說出來，以後怕是沒有機會了。本來，我還可以留你一年多，但是我提前放給你自由。明澤，其實，我……”
    莞爾說得動情，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卻閃了明澤的眼。
    明澤低頭吻去了莞爾後麵的話，驚得她閉不上眼睛，直直看向明澤。而他眼裏卻沒有一絲情緒，也這樣回望著莞爾。
    過了許久，明澤抬起頭來，雙手環抱著莞爾的腰，聲音清冽：“這般，我的條件是我不在你身邊的每一刻，你邁出的每一步，你寫出的每一筆，你吃的每一口，你呼吸的每一次，你眨眼的每一下，你都想起我，把我刻在這裏。”明澤用手指了指鳳莞爾心跳動的位置，隨後又抱住了她。
    “不要忘記我，不能夠和別人在一起，要想著好好的活著，等著我來接你。這個，你記住了嗎？”明澤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說給了鳳莞爾。每一個字敲打在鳳莞爾的心裏，猶如燙珠滴落心底，燙灼著心裏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土地，然後徐徐升起的是她長久不敢麵對的情和癡。
    “明澤……”她有些哽咽。“明澤，你要做什麼呢？”她有些困惑。
    “我要你的信任。”明澤笑著，隨手去了她頭上的冠子，摘掉了她頭上的簪子，一頭長發傾瀉於肩。如同紛繁的心，零落滿地。
    “我不能讓我的女人一個人去冒險，我也要盡一份力才行，你說是不？”明澤笑得有些決然。
    “你想做什麼？”她看了他的笑，卻有些害怕了。
    “我能如何？隻不過幫你先掃了烏闍。”他眼睛瞟了一下她的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說什麼？”她重複了一遍。
    “我幫你解決烏闍。”明澤看著她的眼，神情堅定地又重複一遍。
    “你……”她竟然不知道要說信還是不信，或者當作他再開一個玩笑而已。可是那神情卻是萬分認真肯定的。
    “我猜你會不信。不過這就要看你給我給我這個信任。”明澤定定看向鳳莞爾的眼。“我要你現在就決定，要不要相信我，要不要信任我，拿你那帝王的身價來押在我身上。你敢不敢？要不要？能不能？”他話說得語速很慢，字正腔圓，卻讓她有種沒有聽清楚的錯覺。隻覺得他在逼她給他一個底線。一個她信任的底線。
    在這個時候。在她舉棋不定的時候。在她無力回擊的時候。她要不要在他身上放上她的信任，然後奮力一搏？
    她不敢肯定。隻能定定看著他的眼睛，試圖從那雙眼睛裏找到答案。
    他一向攻於心計。他的手段總是高明之高明。就算下棋的時候，她都會被他牽著走。但是他心甘情願守在她身邊不是？他對自己……
    她猶豫了……明澤看到了。心裏隱隱作痛。這份信任給的異常艱難。
    他受傷了……莞爾略有吃驚，因為自己給不了他自己的信任。回想種種，她總是不能夠完全肯定這份心意的真偽。而他說要幫她掃了烏闍，解決烏闍……掃了？就是撤了兵？還是占了烏闍？還是……
    “鳳莞爾，你隻有這麼一次機會選擇。”明澤陰陰的說，表情裏盡是隱忍。
    “明澤……”鳳莞爾訥訥自語。
    “你隻要說相信還是不相信。一旦說出來，就要照著去做。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隻相信我一個人就好了。沒有別的。隻是相信。這個，你要知道。”明澤漸漸鬆開了自己的雙手，慢慢靠後，雙手交叉在胸前。他看似氣定神閑，心裏卻煎熬著。
    脫離了明澤的懷抱，她忽然覺得有些冷。但也讓她收了心思。慢慢思量明澤說的話。
    明澤隻是看著鳳莞爾，耐心等著，隻是等待格外漫長，漫長得耗盡他所有耐性。
    終於，鳳莞爾抬起頭來，對著明澤，堅定的神情看向明澤的眼睛，說：“好，我信你。”這連妹妹都沒有給得了的信任，鳳莞爾決定，給了他。
    明澤微微一笑。“好，那麼你可以專心對付海默了。如果你收到我殞了的消息，你再讓人從燕謖、紫光調兵都來得及。”
    鳳莞爾聽到明澤說殞了的時候，心裏酸澀不已。自己說的時候萬般離愁，卻沒有悲涼。隻是明澤說出來，雖然雲淡風清，像是極其自然平常的事情，卻讓她的心裏淒涼萬分，心不忍想。
    鳳莞爾深深吸口氣，和明澤眼觀眼，鼻對鼻，眼神攢動，竟有幾分蕩漾。“你也應了我一個條件吧。”莞爾輕輕地說。
    “哦？”
    “無論成敗，好好活著。”鳳莞爾輕輕的說，言語間竟然有些心痛。自己是萬聖之軀。總是有人維護。想死都不容易。可是明澤不同。那個國家的掌權者已經不是他，雖然知道他在來儀，也有活動在烏闍，但是畢竟身不在朝堂之上，很多不能夠把握或者應該親自把握的都不能周全。他就這樣回去烏闍，假如那裏是十分的境界，那麼裏麵有七分是險，兩分是勝，還有一分是運氣不是？
    鳳莞爾有些貪戀的看著明澤。這樣的決定，不知何年才能相逢。如若相逢，恐怕也沒有這樣坦然的時候了。
    “莞爾，我計劃後個就走，明晚你來給我送行吧。”明澤淡淡的說。氣息縈繞在她耳鼻之間。
    鳳莞爾輕輕點頭。
    明澤微微一笑，慢慢挽起鳳莞爾的發，隨手簪上了她的頭發，然後就走出了書房。
    鳳莞爾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竟覺恍如隔世，想捉也捉不到的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