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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9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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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就那麼自然而然地,宿舍爆發了第一次內戰,開戰的雙方是彭風和思思。隻是結果和過程一樣夠令蘇漪和歐燕怏然。開火到結束隻有一分鍾,在雙方僵持幾十秒後彭風賜予了思思的一個耳光下,戰火熄滅了。思思在那一記耳光的用力揮下的驚恐中,開始收起了自己的孤傲,嚴守起遊戲的規則,不再互相侵擾。
    蘇漪輕笑思思的膽量和彭風的衝動以及這場戰爭的無趣,幾乎忘了這場戰火最初的因素之一是自己。蘇漪諷刺地看著這場戰爭的開始和結束,歐燕和她一樣,僅僅做了個看客,不參與也不勸阻,任何事,無論公平不公平,它的結果無論公道不公道,全看自己如何去爭取。思思注定失敗,因為她過得太安逸,害怕別人勝過她的氣勢,僅僅一記耳光,她便以屈服結束了戰火。而蘇漪,從她的身上更加清楚地看到現實的凜冽,容不得你後退,後退就是無路。
    蘇漪笑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變得如此地精諳人世之道,變得這麼地陰暗,任何一件事,放在她的麵前,呈現出的都是猙獰的一麵,她的心底的刺,太深,太深。蘇漪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那是現實,自己隻是比較現實,隻是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不再受傷害,而已。
    過客終究是過客。蘇漪站在銀杏道的另一頭,望著身後散碎的的銀杏葉和空蕩蕩的走道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和那天同樣的事情,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回望沒有看見陽光時心裏無比的惆悵。
    自己是在期待些什麼,還是在尋找些什麼?連蘇漪自己都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突然想來到這裏微笑著踩碎一地的完美,再回身望到一些什麼,心裏怪怪的,踩完了銀杏葉,卻沒能微笑起來,也不知為何。
    蘇漪笑著搖了搖頭,舒了一口氣準備回去,卻在移動腳步的那一秒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陽楓。蘇漪循聲望去,在銀杏道的另一頭走來一群男生,大聲地笑著叫著玩弄著手裏的籃球,走在最前麵瘦高的男生不時地朝身旁的夥伴揮著拳頭,然後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當他們從蘇漪身邊走過的時候聽見一個男生叫另一個男生“陽楓”,而回應的聲音告訴蘇漪那個叫“陽楓”的人就是那日在她身後一臉桀驁不遜的男子。
    蘇漪自嘲地笑笑,原來自己總是這麼自以為是。
    蘇漪看著那群男生繞過銀杏道來到了籃球場脫了上衣開始打起了籃球。蘇漪隨著那群男生身影的移動而移動,然後不知不覺地站在球場邊看他們來來回回地運球,傳球,然後看那個叫陽楓的男生躍起,投球,降落,一切都做得連貫而舒展,整個球場感覺像是他一個人的天下,不,應該說是他的國度。他好象是在自己的國度裏玩耍著自己的遊戲,一切都是那麼輕而易舉,順其自然。
    蘇漪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當她看到一層夕陽的餘輝籠罩在陽楓的身上,淡淡的夕陽在他的汗珠裏灌注了金色的光芒時,蘇漪感覺到了來自小腿的酸麻,才發現自己不動地站了很久,至於多久,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第一次,看一個人,看到夕陽西下,看到不知疲憊,看到自己的嘴角向上揚起。蘇漪不知道那是為什麼,也不想細究,隻是覺得夕陽來得太早,太陽下班得太積極。
    男生們在夕陽的餘輝中笑著拾起衣服準備回去,爽朗的笑聲透過微風傳入蘇漪的耳朵裏,然後通過血液流遍全身,蘇漪不自覺地覺得自己也是爽朗的。
    蘇漪站在夕陽的餘輝中看著男生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由一個大點到一個小點。蘇漪慢慢地走到操場的中央,伸出雙手做著投籃的動作,然後躍起,然後落下,然後再躍起,再落下。當蘇漪感到汗水滲透皮膚後滿足地笑著停了下來,然後久久地望著那個籃框,久久地望著。當自己意識到什麼的時候,蘇漪才又掛上冷漠轉身離去,消失在了漸黑的夜色裏。
    蘇漪所在的廣告公司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公司裏麵的工作人員,上到老板,下到職員,都是一群開朗得過限,整日不知道苦為何物的年青人。每一個廣告都有好多種奇思怪想,然後在讓人暈眩的十幾人大吵會中由公司老板,一個二十七歲,性格比任何人都固執和怪異的男人用力一拍桌子,在眾多方案中隨便抽出一份扔給創意總監,然後甩下一句話走人,那句話便是這個廣告的命運--就用它。
    所幸的是,這個廣告公司的年青人,都是些有著藝術家的天分和怪癖的家夥,不好的東西絕不會出現在眾人麵前,即使是老板最後隨便抽出的一份創意,也是十分精良的,至少比外邊那些隨處可見的某明星代言的廣告創意要好一些。可能正式因為他們太過於執著於對藝術的追求,因此公司雖小有名氣卻仍不大不小。但大家都做得開心,他們中間也沒人想出去去那些商業化的公司製作一些不堪入目的廣告。
    蘇漪跟他們在一起很恰然,因為他們也都是互不探視的怪人,都是我行我素的動物,嬉笑打鬧,然後散去。
    結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後,已是下午五時,蘇漪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學校,走著走著,突然發現自己走到了籃球場邊,蘇漪習慣性地朝左側一望,望見了那個叫陽楓的男生和他的夥伴們正在盡情地拍打著。蘇漪不自覺地笑了,自己是怎麼了?這幾天都會有意識無意識地走到這裏。
    自從那次看陽楓打球後,蘇漪每天都會來到這裏,看陽楓運球,傳球,然後投球,不管那天有多累,她都會無意識地走到這裏,然後久久地站在旁邊,久久地凝望,望著陽楓移動的身形,她的嘴角就會自然地向上揚起。
    又是夕陽西下,陽楓和夥伴們大笑著拿起衣服互相到道別,然後蘇漪看見他的夥伴離去,然後蘇漪看見陽楓朝自己走來。
    陽楓走到蘇漪的麵前停了下來,然後附身望向她,蘇漪抬頭看見夕陽的餘輝打在他的身上,好象身上鑲了一層暈黃的光圈,再將視線往上移,看見了陽楓一雙清澈的雙眸,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然後聽見那兩片嘴唇說道:“站那麼久,你不累嗎?”
    蘇漪怔了怔,隨即笑著搖了搖頭。
    “你喜歡我?”陽楓繼續問道。
    蘇漪還是笑笑,沒有回答,隻是仰著頭看他好看的眼睛,其實那雙眼睛並不好看,隻是很清澈,清澈到蘇漪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個自己,但不知道映在他雙眸上的自己是個怎樣的自己。
    “走吧,去喝點冷飲。”陽楓將衣服搭在肩上走在了蘇漪的前麵,蘇漪笑笑跟在了他的後麵。
    那天喝冷飲的時候陽楓為蘇漪叫了一種藍色的飲品,蘇漪沒記住它的名字,也不喜歡它的味道,卻很喜歡它的顏色,像一杯藍色的海洋,可以裝下所有的東西,又裝不下任何東西。
    回去的時候,陽楓將蘇漪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中,然後對蘇漪說我們開始談戀愛了,以後你的手隻可以在我的手裏。蘇漪淺淺地笑了笑,然後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走到宿舍樓下時,陽楓俯身在蘇漪的唇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然後說,現在,你的唇也是我的了。
    蘇漪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回宿舍然後睡覺,蘇漪那天睡得很安穩很沉,第二天醒來時,她已經錯過了專業課。
    我時常想,愛情的一個輪回,是不是也要等上五百年?一個人有多少失去和得到,又有多少冷漠獲得快樂的外衣?人的一生中又有多少個進進退退,躲躲藏藏,是是非非?
    蘇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陽楓,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是不是像這樣自然而然地,問候一句,然後握住對方的手,然後吻了對方的唇,然後說我們戀愛了,你是我的。
    蘇漪也不想知道,更不想深究,她已經習慣了在球場邊看他打球,習慣了看夕陽將光芒注入他的汗珠,習慣了一抬頭聽見他說我們走吧,習慣了喝他點的藍色飲品,習慣了他將她的手放在手裏,習慣了他在她唇上輕輕地一吻,習慣了他的戀愛一如習慣了他的籃球。
    蘇漪將手放在陽楓的手中,從側麵仔細地看他,看他那張並不英俊但卻很有型的臉,然後低頭輕輕地笑了起來。
    陽楓低頭望向蘇漪:“笑什麼?”
    “沒什麼。”蘇漪搖了搖頭,臉上仍然掛著笑容。
    陽楓笑笑然後在蘇漪的耳邊說道:“今天有聚會,我帶你去。”說完不等蘇漪回答,拉著她來到了一間酒吧。
    酒吧的名字很好笑,叫做“王吧”,在名字下麵還有一排小字:王吧,看誰最王誰最吧。
    蘇漪指著那排字笑道:“我看不懂。”
    “我也不懂。”陽楓笑笑,然後說道:“沒人去研究這個。進去吧。”
    陽楓拉著蘇漪走進了酒吧,酒吧有一個中心舞台,舞台上一群紅男綠女們在DJ瘋狂而下賤的口號和交錯的昏暗的燈光中使勁地牛動著自己長滿贅肉和瘦骨如柴的大腰小腰大屁股小屁股,臉上都是迷醉的滿足感。
    陽楓拉著蘇漪穿過大桌小椅來到了一個包廂,然後指著它說我們的基地。
    蘇漪走進包廂後看見了一群男生女生,正在劃拳、唱歌、拚酒著,擁擠的人堆裏有一個男生雙手環抱詫異地望著蘇漪。陽楓拉著蘇漪走到那個男生麵前:“蘇漪。淼森。”
    淼森怔了怔隨即掛上了一貫的笑容,伸出了一隻手:“你好。”
    蘇漪伸出一隻手,淡淡地笑道:“你好。”
    整個晚上,蘇漪都掛著禮貌的笑容坐在人堆中看著陽楓大笑著大叫著一個個找男生女生們劃拳、拚酒,然後隨便點一首歌強迫一個倒黴蛋用烏鴉般的嗓音唱出一首原本動人的歌曲,時不時地跑到蘇漪的身邊坐坐,然後又衝進人堆裏開始周爾複始的遊戲。
    而那個叫淼森的男子則一直掛著溫暖的笑容安靜地坐在蘇漪身邊,和蘇漪一樣安靜地看著陽楓如何在遊戲中笑著叫著,偶爾投給蘇漪一個了解的微笑,好象在說:這就是陽楓。
    酒盡人歡後,一堆人開始東倒西歪地你摟我我摟你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酒吧,蘇漪與淼森仍然掛著一味的笑容走在他們的身後看他們的酒後百態。
    他們是真實而溫暖的。蘇漪這樣想著,然後繼續慢慢地走在他們身後看他們搖晃的腳步和搖晃的身影。
    “今天,有一個人要離開了。”淼森輕輕地說道,聲音是淡淡的,但蘇漪可以聽到這句淡淡的話裏有一股淡淡的惆悵。
    “人生就是這樣,沒有不散的宴席,要散的終究會散,要走的終究會走,再不舍也無從選擇,路,早就已經標好了方向。”淼森笑著淡淡地說著,然後看著前方一個被陽楓摟得死死的今晚喝得最多的一個男生。蘇漪知道,那個要走的人就是那個男生。
    走到這條路的盡頭,那個喝得最多的男生搖晃著走到淼森的麵前,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噴著酒氣說著有些飄渺的話:“兄,弟,我,要走,走了,開,開心吧?終,終於不用,不用,再,再見麵,了。”
    淼森笑著看著他,雙手插兜,沒有身手去扶他,也沒有要伸手的意思,隻是任由他搖晃著站在自己麵前,用肩膀撐著他尋求支撐的手,一句話也不說,始終淡淡地笑著,但那雙五味交錯的眼睛告訴蘇漪他此時無奈而憂傷的心情,可能是那份憂傷太無奈,因此隻能淡淡地笑,就那樣一直淡淡地笑。
    陽楓大吼一聲也晃到了淼森的身邊,抱著男生和淼森的肩使勁地拍了兩下,噴著酒氣的話:“會見,見的,會,會的。”然後陽楓和男生抱著淼森大聲地哭了起來,淼森沒有去擁抱他們,也沒有哭,隻是雙手插兜,笑著任憑他們緊緊地哭抱著,隻是那雙好看的眼睛裏閃爍著一些晶瑩的東西,那些經營的東西在月光下閃了幾下便慢慢地消失,一點點地流回了來時的地方,沒有一滴帶著月光滑落。
    蘇漪安靜地站在他們前麵,淡淡地看著他們,蘇漪在想,如果有一天歐燕、彭風、思思她們分開了,會不會在一起喝酒,會不會在月光下緊緊用吧,大聲的哭,哪怕隻是雙眸中轉動幾滴淚光?蘇漪想她們不會,她們是不相信感情的動物,也是不喜歡這樣離別的女人,最多會道聲珍重然後各自離去,不再有交集,或許,連道別都沒有,便各自悄悄地離去。
    男生大哭之後使勁地拍了拍淼森和陽楓,然後朝前麵哭得唏裏嘩啦的朋友揮了揮手,然後坐上了出租車,陽楓衝著出租車弛聘的方向邊跑邊哭邊大聲地唱著:“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無聲無息的你,你曾經問我的那些問題,如今再沒人問起。。。。。。”淼森沒有哭也沒有唱,隻是跟著陽楓的身後快速的追趕著出租車。蘇漪看見漸行漸遠的出租車的窗戶裏伸出了一隻手,使勁地高高揮舞著,好象在說--朋友,珍重。
    那一夜,蘇漪失眠了,淼森和陽楓送她回去後,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安然地睡去,腦海裏一直出現陽楓和淼森奔跑的背影,和那隻高高揮舞的手。蘇漪輾轉難以入睡,帶上耳機,聽到的聲音卻已不是以前的聲音,而是陽楓大聲地唱著:“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無聲無息的你,你曾經問我的那些問題,如今再沒人問起。。。。。。”
    清晨,別人都上課後,蘇漪決定再翹課一次,她翻身坐起,拿起電話卻突然想起自己沒有電話可以打,在這所大學裏,唯一知道的電話號碼就是宿舍的這個。蘇漪自嘲地笑笑,拿起電話才悲哀地發現,自己無人說起。
    蘇漪放下電話,自嘲道:“我想打電話給誰,我有誰可以打電話?我為什麼要打電話?我有什麼話想說?”
    蘇漪翻下床,整理完後又一次來到了銀杏道。秋天就要過去了,冬天來的時候這裏就再也不會有金黃的葉片了。蘇漪這樣告訴自己,自己來這裏的原因,僅僅是和秋天做個告別,僅僅是告別。
    蘇漪第三次將腳尖放在一片黃葉上,然後用力踩下去,轉個圈,再邁向另一片葉子。蘇漪在轉第N次圈的時候,感覺到了身後一道熟悉的目光,蘇漪嘴角慢慢地向上拉起了一個柔和的弧度。蘇漪沒有停止動作,也沒有回頭,她知道她的身後不遠處站著的那個男子,一定自始自終綻放著一朵溫暖的陽光笑容。當蘇漪踩完最後一片黃葉轉過身,笑著看著在另一頭微笑著的男子,然後看著他走向自己,然後仰頭看見他俯身望向自己,然後看見清晨的陽光柔和地灑在他的身上,使他看上去像冬日的第一束陽光一樣,柔而暖,然後聽見他說:“好玩嗎?”
    下午課後,蘇漪習慣性地走到了球場,看見陽楓一個人在那裏躍起,投籃,落下,再跳起,再投籃,再落下。以前和他一起打球的朋友都不知道去了哪裏,球場上隻有他一個人,和一個深綠色的籃球。
    陽光中和籃球遊戲著的陽楓沒有以前的興奮,至少是愉悅,在瑩瑩的陽光中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憂傷,憂傷雖淡,但能讓人看得見,感受得到。
    蘇漪沒有叫他,而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他周而複始地投籃,降落。蘇漪知道,他知道她站在這裏,即使沒有朝她這邊看過一眼,但她就是知道他知道自己站在這裏,也許,他隻是希望自己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就可以了。
    當夕陽的餘輝再一次籠罩在陽楓的身上時,陽楓停止了籃球的動作,看籃球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在地上彈起,落下,慢慢滾到前方。。。。。。
    蘇漪走過去撿起滾到銀杏道上的籃球,拍去上麵粘著的碎葉,然後走到陽楓的麵前,把籃球遞給他:“給,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它的嗎?”
    陽楓俯身望向蘇漪,望向蘇漪淡淡的眼神和淡淡的笑,和她手中的那一顆深綠色的籃球。
    陽楓清澈的雙眸在夕陽餘輝點點的輝映下,升起了一層薄薄的淡淡的水霧,在水霧化成一滴露水要滴落時,陽楓緊緊地抱住蘇漪,將頭深深地埋進蘇漪的頸裏,密密的頭發遮住了他那雙清澈的雙眸。陽楓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緊緊地抱住蘇漪,將一滴露珠滴進了蘇漪的頸窩,隻有那麼一滴,露水便凍結,凍結在陽楓深埋在蘇漪頸窩的雙眸裏。
    蘇漪輕輕地抱住陽楓,感受著他呼吸的溫暖,露水的冰涼,和他輕輕顫抖著的身體,蘇漪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給別人一種叫做安慰的東西,原來自己可以讓別人感受得到溫暖,哪怕是短暫的如風一樣的一縷。
    蘇漪不知道他們抱了多久,隻知道當陽楓放開她的時候,幾點零星已經掛在了天空上,和一輪彎月一起,冷清的閃爍著向太陽借來的一點微弱的光芒。
    陽楓拾起安靜地躺在球場中央的籃球,拍去它上麵的灰塵,完後俯身望向蘇漪,臉上又掛上了和往日一樣的笑容,沒有淼森的溫暖,卻讓人很舒服,很安全的感覺。
    “我們走吧。”陽楓說道,然後握住蘇漪的手在漸黑的校園裏漫無目的地走。
    陽楓帶著蘇漪一遍又一遍地從校園的這個角落走到另一個角落,從一條小道走到另一條小道。好象是習慣了吧。蘇漪輕輕地笑著,在陽楓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裏說我們戀愛了的那一刻起,蘇漪便習慣了跟著陽楓隨意地走,隨意地在校園和這個城市裏遊蕩,習慣了陽楓的一切,和他這個人。
    陽楓把蘇漪送到宿舍樓下,和往日一樣親吻了她的唇,然後離開。
    蘇漪望著陽楓走進黑夜裏,然後消失,然後自己回到宿舍,然後睡覺。
    蘇漪和陽楓,就是這樣地如陽楓說的那樣戀愛了,沒有太多的諺語,好象也不需要什麼諺語,隻是開心的時候笑著擁抱,哭泣難過的時候安靜地擁抱在一起,行走時雙手相握,離別時輕輕地一吻,更多的時候,你陽楓在陽光灑滿的球場上來回奔跑,奔跑在蘇漪的注視中,蘇漪站在球場的邊緣,笑著看陽楓直到夕陽西下,零星點點。
    我抱緊雲的雙手,想學會在天空遊泳,問一問,那隻沒有目的的信天翁,可望見,天堂的窗口?
    銀河向西還是向東流,誰左右?問那道傷痕累累的彩虹,微風是否能夠止痛?
    忙碌了一天,蘇漪回到了宿舍,宿舍裏充斥著彭風最近不知從什麼地方搞來的某支搖滾樂隊喉嚨快要爆炸的聲音,在瘋狂的節奏中,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聲音。蘇漪皺了皺眉頭看了看一臉不滿卻不敢言語的思思,可能還在對那一記耳光耿耿於懷吧。蘇漪又看了看躺在床上在爆炸開來的音樂中捧著那本永遠也會很有興趣的哲學書研究的歐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周遭發生的事物她好象從來都沒有花過一秒的時間,任何事情都不會影響到她的情緒。其實,歐燕比蘇漪還要冷漠,隻是,她從不會去和自己過不去的人事物多說半句,哪怕是半句還擊的話語,永遠那麼不冷不熱,讓別人隨時隨地可以忘記她這個人的存在,隨時隨地又可以想起她的存在。
    一個難懂的人。蘇漪歎了一口氣爬上床帶上耳機,將彭風讓人抓狂的音樂輕易地隔離在外麵。她不是歐燕,做不到在一個抓狂的環境裏仍然能心如止水。有時候,蘇漪會想,什麼地方最適合歐燕呢,想來想去,隻有道觀。蘇漪笑了笑,她這樣的不冷不熱,遲早會餓死一堆道姑。
    當蘇漪感覺到那強勁的音樂沒有再震動到自己的身體時,朝宿舍掃了一眼,才發現彭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思思如釋重負地把頭從被子裏探出來痛快地呼吸著空氣,而歐燕,仍然是一味的淡然,別人的一舉一動完全不會影響到她,可能有一天這個宿舍有人生病了她也隻會說一句去醫院吧然後繼續著自己的繼續。其實想想也是,自己的事情和感受又豈是別人能體會的,別人再如何詢問與關心最終麵對的仍然是自己一個人。
    “蘇漪,出去走走吧。”歐燕放下手中的書,邊穿衣服邊說道,沒有征求的意思,也沒有命令的意思,好象隻是隨口說一句,做不做隨你。
    蘇漪笑了笑,爬下了床,和歐燕一起走出了宿舍,留下一臉不可置信的思思。可能是自己和歐燕太難懂了吧,蘇漪淺淺地笑笑,思思總是想不通一些事情,那也罷了,她卻要不停地想,最後弄得自己一個人無比的鬱悶,她想的事情沒有人會給她答案,因為事情本身就沒有答案。
    從宿舍出來,蘇漪和歐燕便一直在校園的小道上漫無目的地走,不是自己太無聊,而是這個校園繞來繞去也隻有那麼幾條小路,在校園裏散步就隻有重複地走那些小路,因此會重複地遇見那些尋找浪漫的情侶。
    “蘇漪,你知道彭風的事嗎?”歐燕低頭踩著散散在路上的銀杏葉,不冷不熱的拋出一句。
    蘇漪一時間竟有些無所適從,歐燕的直接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可能是習慣了她一貫的冷淡與默然,突然聽起她說一個人,竟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蘇漪,你知道嗎?彭風是一顆浮萍,從小都是,到處飄蕩,卻始終也找不到自己的根。彭風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不負責任的他們,忘記了對彭風應有的責任和義務。彭風就那麼一直飄著,為了生存,她受過很多苦,為了開始新的生活,她拚了命地來到了這裏。蘇漪,你知道嗎?彭風是第一個讓我佩服的人,生活的磨難並沒有讓她失去信心和希望,她還是一如既往地那麼相信人這種動物。她在我們的麵前,是真正的強者。”歐燕幽幽道:“冷漠如你我,麵對一點點的磨難,就會退縮,尋找一個外殼來將自己緊緊地包裹,不去麵對,隻知逃避,並認為那是最好的保護。”
    “歐燕。。。。。。”蘇漪一時間竟找不到任何語言,眼前的這個歐燕,說的每一句話都來自她的心底,帶著淡淡的憂傷。
    “蘇漪,你知道嗎?我有著和彭風類似的經曆,但是我卻開始懷疑起所有的人,我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情感這種東西。所以,你看到了,我用冷漠裝飾著自己。遇見彭風後,我才知道自己的渺小和可笑。蘇漪,我知道,你一定經曆了什麼,從你的眼睛和你與我一樣的冷漠裏,我能感受出來,你拒絕和別人接近,總認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的冷漠。我看著你整日的掩飾自己內心的情感,就像曾經的我一樣。蘇漪,現在的你,你是否知道你有多幸福?”歐燕望向蘇漪。
    “幸福?”蘇漪念著這兩個字,突然想起自己的幸福在幾年前已經停止了,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做幸福。
    幾年前,那對愛她疼她的父母在一個秋葉紛飛的下午,在一聲劃破長空的槍響之後,帶著對蘇漪無盡的懺悔離開了這個喧囂的城市,從那時起,蘇漪便遠離了幸福,帶著別人無盡的謾罵和指責微笑著來到了這裏。可是,幸福的滋味自己還能擁有麼?
    “蘇漪,你已經有了一個太陽的嗬護卻還貪戀一束陽光的溫暖。自己,也不知道真正想要哪一種吧。”歐燕淡淡地笑著,然後說我們回去吧,走到不能走的時候,就轉身往回走,也是簡單和行得通的。
    是啊,走到不能走的時候,就轉身往回走。蘇漪笑了笑說道:“歐燕,你和彭風一定要陪著我,萬一我走回去的時候丟了怎麼辦?”
    長長的校園小徑上第一次飄蕩起了歐燕和蘇漪的笑聲,笑得真心。
    蘇漪和陽楓還是一如往昔的沒有什麼話可說,一如往昔的程序式的守侯,牽手,親吻。
    隻是蘇漪開始慢慢覺得,和陽楓在一起,一切都很恰然,像呼吸一樣的恰然,恰然到不能空缺。
    偶爾,陽楓會向蘇漪講他們的故事,他和兄弟們的故事。
    陽楓講的最多的是那個走了的叫複炎的男生和淼森。
    陽楓說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在很小的時候,他們便因為一次打架而認識了。陽楓說他們是在一場激烈的打架中認識的。那時他們都才十歲。十歲的男孩想到什麼就會做什麼,有時候連想都來不及想就開始做了,就像打架一樣,想都還沒想先從什麼地方揮拳,拳頭便落在了對方的身上。那一次原本是陽楓和複炎打淼森,後來不知為何,變成了他們三人追著一群男生瘋打。陽楓說他們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會是那個樣子,隻知道他們三個鼻青臉腫的男孩在一場激烈的戰鬥後,在一片草地上,學著電視裏的俠客們,在手指上割了一刀,用使勁擠出來的一點血混著水結拜成了兄弟。
    陽楓說結拜的時候,手指疼極了,但是大家都強忍住了,誰都不想被對方看見自己因這點疼痛而扭曲的臉。
    從那天開始,他們成了無往匹敵的小小三人幫,開始了所謂的江湖生涯。直到高中時,他們才發現有酒一起喝,有馬子一起泡的江湖生活不再適合他們,他們突然之間變成了良家婦女,卻引起了學校和老師的恐慌,都說雷陣雨來之前,天空和大地都是很安靜的。
    陽楓笑著說:“看,他們總是那麼自以為是。有些人,腦袋不是太簡單就是太複雜。”
    蘇漪聽了開始哈哈大笑起來,陽楓問她笑什麼,蘇漪笑道:“我想起了我們班的老太和公主思思。”
    陽楓說複炎從那時候起開始變得深沉,陽楓說也難怪嘛,誰叫他是大哥?陽楓還說複炎扮深沉的原因是複炎認為深沉的人有一種氣勢,至少可以在自己害怕之前先讓敵人害怕。
    陽楓說從那時起,他們開始了有節律的生活,上課,下課,打球,然後回家,感情好得有時候會誤以為自己的性取向有問題,因此經常會急忙談個戀愛以證明友情是如此的純潔而無暇。
    蘇漪聽後哈哈大笑起來,笑出了眼淚:“陽楓,你們是腦袋有毛病。”
    然後蘇漪感覺到一隻大手按在了自己的頭上,使勁地邊搖晃她的腦袋邊往地上按,然後蘇漪聽見陽楓爽朗的笑聲和自己痛苦的求饒聲。
    走在回去的路上,蘇漪說陽楓,我想聽你唱歌,那天聽你邊跑邊唱,很好聽呢。
    陽楓咧開了潔白的牙齒:“那我們跑吧。跑起來的時候,聽到的唱著的歌都會有另一種沒有過的感覺呢。”
    蘇漪說好,將手放進了陽楓的手中,陽楓緊緊地握住了蘇漪的手,蘇漪和陽楓向前邁開了一條腿,在陽楓一、二、三的口令下,他們開始在風中奔跑起來,奔跑的風中,傳來了陽楓不是很好卻不會讓人厭惡的聲音: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無聲無息的你
    你曾經問我的那些問題
    如今再沒人問起
    分給我煙抽的兄弟
    分給我快樂的往昔
    你總猜不透我手裏的硬幣
    搖著頭說著太神秘。。。。。”
    蘇漪笑著和陽楓在風中大聲地唱著,跑著,不知道跑過了多少條街道,多少個十字路口,不知道穿越過了多少匆匆的行人,相擁的情侶,不知道自己成為了多少人擦肩而過的過客。
    蘇漪大聲地笑著,大聲地唱著,跟著陽楓跑了很久,很久。當他們停下來時,他們已經累得說不出任何話來,隻是大口大口地呼著熱氣,大聲地笑著,然後倒在了人行道上,頭挨著頭,肩並著肩,看天上的繁星點點。他們好象並不知道自己躺在人行道上,而是躺在柔軟的草地上,草地的周圍還盛開著大的小大圓的知名的不知名的花朵,裏麵有一朵很大很大的太陽花。
    蘇漪側過臉仔細的看著陽楓,看他的眼睛,鼻子,嘴唇,蘇漪忽然發現,陽楓很像一朵太陽花,一朵很大很大的太陽花。蘇漪幽幽道:“陽楓,你好象一朵太陽花。”
    陽楓笑著拉過蘇漪的手放進自己的手心:“蘇漪,我是嗬護你的一輪太陽,一輪小小的太陽。”
    “恩,你是我的太陽。”蘇漪笑著輕聲說道:“明天,我要我的太陽一起去銀杏道告別這個秋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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