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這是一場不華麗的邂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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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在塑膠跑道上慢悠悠地跑著。
“嘿!”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了我一下。“鍛煉身體?”原涼府邊跑邊和我寒暄。這家夥長得還算不錯,隻可惜傻了點。“臉上的傷都好了呢……”他傻笑著,我隻好加快速度。“上次和你一起的女生很可愛……”這個厚臉皮的家夥似乎還沒察覺,依舊和我肩並肩。
當我開始喘粗氣的時候,他卻依舊麵不改色。
“葉萊好像挺關心你的。”
我立刻停下來,站在足球場的草叢裏喘粗氣。原涼府慣性地跑出幾步又折了回來。
“我從來沒見過他關心女孩子,都是女孩子關心他。”
我不出聲,反正等他把要講的都講完就走人。
“你很厲害……嗬嗬,他其實是個不錯的人。”這家夥還真是沒完沒了。“他很擅長短跑,是我們隊裏跑得最快的,一直沒人能打破他的記錄。”原涼府說這話的時候,一副甘拜下風的表情。“你知道為什麼嗎?”
“什麼?”我皺著眉問。
“為什麼他會跑的這麼快,你應該知道吧?”
我應該知道?這是什麼邏輯?就憑那天晚上他逞英雄假裝關心了我?
“別胡說。”我不耐煩地提醒,和傻瓜說話就是這麼麻煩。
“他今天沒來。”
“是嗎?”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回應這個傻子。
“聽說被你打了……”他看著我,小心翼翼地說,好像下個挨打的人將會是他。
我想笑,但還是忍住了。“他大概再也不會來找我了。”我意味深長地說。
“我隻知道,他不會死心的。”原涼府像是很了解葉萊似地說。
“你參加運動會了吧?”我算是關心地問。
“嗯,你呢?”
“三千米。”
他有些失衡地晃了兩下,然後很不敢相信地問:“真的?”
“我們來打賭,怎麼樣?”
“賭什麼?”他興致勃勃地看著我。
“如果我能跑完三千米,你就告訴我是誰讓你打我的。”對付這種軟硬不吃的家夥,也許隻有這種吃力的方法。
“三千米,不是開玩笑的,尤其是你這麼……”他很是替我擔心。
“而且不是倒數第一。”我加強了語氣。
他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我,自信地估計著我輸定了。“你就,這麼想知道嗎?”半天,他冒出這句話來。
我點點頭。
“好吧。”他站起身來,重新開始了他的長跑。
隔壁的老太太又找了個很好的借口讓我幫她買藥,女人就是這麼煩躁,當然,還有一種女人也很善良,那就是我。
我很不情願地騎車去了那家醫院,一進大廳便看見上次的那個年輕的孕婦。我想埋頭裝作沒看見,她卻和我很熟似的輕聲叫住了我。
“同學……”
我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癟得要命。
“對不起……”我沒回頭,淡淡地說。
“是我自己沒用,你別這麼說。”
世界上竟然有這麼通情達理的人,真難得。
“你是個幸運的女孩。”她溫柔地說,像是個慈愛的母親。
“夫人,東西都收拾好,該走了吧。”一個中年婦女提著包裹迎麵走來,不遠處有輛黑色的豪華轎車正在等著她們。年輕女人衝我揮了揮手,微笑著被推上了車。
我是個幸運的女孩,什麼意思?
運動會開始,全校停課。幾乎所有的同學都聚集在了操場上。運動員準備的準備,拉拉隊加油的加油,還有一些穿著統一服裝的女生在田徑場上跑來跑去。
我無聊地坐在看台上,看著那些漂亮的女生。走在最前麵的很眼熟,像是潑辣的原奚辰,原來這丫頭這麼積極。尹姝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最前排,聽說是報了八百米,真讓人頭痛。我本想讓她報名一百米短跑,這樣才多一些機會和葉萊套近乎,雖然這個辦法很是老土。
我在即將開始的男子一百米的跑道上看到了神采奕奕的葉萊。剛才的初賽真的很精彩,在我沒怎麼注意的時候,他已經輕鬆地進入了決賽。槍聲一響,尹姝影激動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大概隻有十幾秒鍾的時間,比賽結束,葉萊十分輕鬆地拿了第一,原涼府那個傻瓜原來沒有撒謊。至於他自己,還算爭氣,拿了第三名。
“嘿!”頒獎典禮一結束,原涼府便高興地跑過來,拿著獎杯和我打招呼。
“你妹妹挺積極的嘛。”
“都是為了姓安的的那小子。”原涼府一下子不高興起來,“低三下四地求她的班主任,就為了能加入後勤部……”
我看到原奚辰拿著毛巾和水站在正在扔鉛球的安逸景的身旁,像個守護天使。
“她應該感謝安逸景的班主任。”
“為什麼?”
“那個老男人低三下四地求他,他才答應扔鉛球的。”我把安逸景說過的話說給他聽。
“姓安的拽什麼……”
“姓安的現在是我的男朋友。”雖然是我自己自願掛的名。
原涼府臉上的表情突然就凝固了。
“他是,你男朋友……”
“不是挺好的嗎,可以讓你妹死心。”
“你不是認真的吧?”他擔心地看著我,擔心?有這個必要嗎?
“有問題?”我假裝焦慮,兩隻眼睛隻盯著正在被蘇雪林訓斥的原奚辰。“看看你妹吧……”
“出事了!那丫頭一定又闖禍了……”原涼府邊說邊站起來,看樣子要走。
“不送。”我衝他擺擺手,看到安逸景正向這邊走來,還有尾隨而來的原奚辰。“不用送了。”我補充道。
安逸景隻是衝我笑了笑而已,原奚辰的小臉就已經變成了脹氣的紅色氣球。
“你給我站起來!”她用力地扯著姝影剛給我買的衣服,“賤貨!站起來!別以為你穿一身名牌就是有錢人!”
我坐在位子上紋絲不動,這些話聽起來怎麼這麼膚淺。
“你給我站起來!”原奚辰終於卯足了勁把我揪了起來。然後很自然的是,安逸景把剛站起來的我摟進了懷裏。
“你喊什麼,她是我女朋友,你不是知道嗎?”安逸景冷漠地反問,原奚辰的小臉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站在原地一動都不能動,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一副可憐的模樣。
原涼府那個傻瓜站在一旁什麼也沒說,拉著原奚辰的一隻手也被無情地甩開。
安逸景環著我便走,隻可惜我看不到他臉上任何的表情。
“算是答應了?”我突然想起我剛開始的目的來。
“我以為你改變主意了。”安逸景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道。
“我不是說了嗎?”我停下來,擋住他的去路。“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和我沒關係吧?”安逸景這個厚臉皮的家夥,我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了。
“球扔得怎麼樣?”我很架勢地環住他。
“糟糕透了。”他拿開我的手。
“那你媽呢?”我再次環住他。
“好得很,幹嗎?”他妥協。
“孩子沒了算是很好?”
“你知道?”安逸景停下來,嚴肅地看著我,“那天你怎麼會在醫院?看婦科?”他終於把眼睛放到我身上,很關心地問。
“我去看看能不能生孩子。”我認真地略微傷感地回答。
安逸景意外地愣了很久,直到我叫了輛出租車,他才反應過來。
“怎麼回事?”他把我塞進車子,淡淡地略帶關心地問。
“因為我看上去就是個壞女孩。”我假裝難過地靠在車窗上,安逸景竟然伸出一隻胳膊,把我緊緊地擁進懷裏。我有點嚇到,他卻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發。
“其實你也有可愛的地方。”他一下子溫柔,讓我很難適應。
“下次在原奚辰麵前也該這樣。”這次輪到我推開他的手,一副不高興的表情坐了回去。
“我忘了。”他抱歉地回答。
“我們去約會吧。”我知道自己說了句很傻逼的話,“約會那樣的事我還沒做過呢,我是三好學生,你知道的。”我自諷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不和你們這些三好學生打交道。”他算是認真地說。
這句話怎麼像是從前就在哪兒聽過?
“你和女朋友都做些什麼?逛街,看電影,吃飯……”
“做愛,我和我的女朋友們做愛。”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不像是在說笑。
我怔著坐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麼,第一次陷入如此窘境。
“你要和我做嗎?”他問,語氣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我隻和我喜歡的人……做。”我硬著頭皮回答,就像是故意告訴他我很純潔似的。
“這麼說,你不喜歡我?”他把頭靠在墊子上,看著窗外漫不經心地說。
“難道你喜歡我?”我總算恢複了點正常。盡管覺得有些惱火,因為就像是被小偷指著說是小偷。
“有點。”他突然扭過頭來,垂著眼皮看著我,“有點喜歡。”他又重複了一遍。
我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葉萊說這話的時候我並不介意,可是當這家夥這麼說的時候,我竟然像個小女人那樣紅了臉。
我竟然無法不介意。
“你害羞了。”他像個勝利的孩子般,露出了笑容。
是的,我害羞了,一向充滿自信的我,全世界無敵的我,隻因為一個我不太了解,性格又冷漠的男生說的四個字,我就害羞了。
“我知道,你隻是想和我玩玩罷了。總有一天要說分手的。”他的語氣裏多了幾份傷感,“結局太明顯了,你不覺得嗎?”
“那又怎麼樣?”我裝作無所謂。
“不怎麼樣,我一個人覺得悲哀罷了。”他低下頭,像是陷入了沉思,“司機,停車。”
車子停了下來,他像是扔垃圾一樣丟下一百塊,徑直下了車。我自覺地把一百換成五十,這家夥太浪費了。
“你去哪兒?”我很有耐心地跟著他。
他不說話,在街邊一家超市門前停了下來,看上去有點悲傷情節。
“在這等我。”說完,他推開超市的玻璃門,徑直走了進去。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裏湧上一些快樂,就好像,他需要我,我很高興。
不一會他從超市裏走了出來,手裏拎著裝著飲料的塑料袋子。
“你要請我喝飲料?”
“酒,你喝不喝?”他低頭看我,我仰頭看他。
路燈突然亮了起來,我這才注意到,原來天已經黑了。借著路燈,我又看清了他的臉。犀利的眼神此時變得很柔軟,隻是,我仍然能感覺到一股敵意。
我認真地點點頭,他於是握住我的手,拉著我沿著馬路一直不停地走。我想象不出那是一副怎樣的情景,兩個麵無表情的人牽著手默默地走在街頭,看上去像是情侶嗎?
他的手真的很溫暖,暖的讓我不自覺地握緊了他的手。我們就那樣走了很久,終於,在一個冷清的公園裏停了下來。他沒有鬆開手,我也沒有。
“你知道嗎?你現在握著的這隻手,牽過很多女人的手。”他自諷說,然後鬆開了手指。
我於是收回了剛有些溫度的手,看著他打開罐子,開始喝酒。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地上多了些空罐子,也算是對這些孤獨的小草的一種點綴吧。我突然發現這裏的長椅真的很長,因為我們的距離有些遠,遠到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她走了……帶了很多錢……走了……”他喃喃地說,眼神暗淡無光,“她不要我……她寧願要那些錢……她不要我……”他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像是喝醉了。“我恨她……我恨他們……”
“這算是你的心事嗎?”我自言自語,因為他斜躺在長椅上,已經睡著了。
我趴在那裏,看他的臉。這是安逸景嗎?冷漠無情的安逸景?不愛說話的安逸景?高高在上的安逸景?那張安穩又溫暖的睡臉,會是他的嗎?
我把他手裏握著的半瓶啤酒喝進肚子,該死的,為什麼這酒會是甜的。我大腦清醒地幫他叫來司機,因為我知道,不能讓這家夥知道,我已經知道了,他的心事。
運動會的第二天上午,有四乘一百的接力。姝影正站在一邊做熱身運動,比賽突然就開始了,我看見最後一棒的葉萊無精打采。棒子遞到他手裏的時候,他很是遲鈍地接下了。沒跑開幾步,便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摔倒在跑道上,沒再爬起來。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比賽仍然繼續,看台上隔壁的隔壁班炸開了鍋。姝影飛一般地跑過去,沒等她哭出來,葉萊就被幾個隊友抬進了休息室。
那家夥究竟搞什麼,被我推一下也會暈倒,打一下還會流鼻血。
“章章,章章……”我回過頭去,班主任神色慌張地向我走來。“你快去勸勸尹姝影,她說她不跑了!”
“我幫她跑。”
“那怎麼行,你快去勸勸她!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她在休息室,哭得不行了。”班主任著急地拉著我,一直往休息室走。
葉萊正躺在長椅上,一隻手捂著鼻子,另一隻手無力地搭在一邊。血正拚命地從指縫裏往外湧。姝影蹲在一邊哭得喘不過氣,誰勸她都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