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上次考場的事就那麼過去了，班主任卻硬是要我去道歉。他把我親自送到那個矮個子女人的辦公室門口，親眼看見我進去了，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他肯定在想，如果他能留一隻眼睛在這裏該多好。
    唉，可憐天下教師心。
    我剛進門口，就看見抱著胳膊，眉頭皺成一團的原係辰。她膽子可真夠大的，竟敢明目張膽地自己胡亂搭配衣服，下身是校服的裙子，上身掛件別致的小外套。死丫頭一定是模仿我，隻是我穿褲子，不穿裙子而已。
    “你先回去吧，下午我再找你。”
    原係辰走到門口，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小嘴，走了。看樣子是對昨天她哥哥的表現還算滿意。
    “你不會是向我道歉來的吧？”矮個子女人整理好幾本書，慢騰騰地站了起來，“不用了，你們班主任已經替你向我道過歉了。”她虛偽地看著我，假裝大方無所謂。
    我站在門口不說話，仔細地看著她那漂亮的辦公室。桌子上擺著個牌子，上麵寫著“蘇雪林”三個字。
    “真搞不懂，你是怎麼當上年級第四名的。”她抱著她的書，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輕蔑地說。這說話的口氣和老校長還真有點像，還有那張臉，還有，那個姓。
    “我也不懂，你是怎麼坐在這種辦公室裏的。”
    蘇雪林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卻什麼都沒說，繃著臉走開了。
    我無比輕鬆地吹了個口哨準備離開，卻看見呆站在門口的姓原名涼府的傻大個子。
    “她不在。”我善意地提醒。
    他的表情緊張起來，著急的模樣還真有點可愛。
    “對不起……”他低著頭，很是懺悔地說。
    “剛才你那個漂亮的妹妹也在。”我又想起他樓我肩膀時手抖的模樣，真有趣。“對了，我昨晚去了醫院，花了幾百塊錢……”
    他慌忙掏出錢包。我把寫有銀行號碼的紙條遞給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可以不記住數學公式，但是銀行的賬號打死也不能忘。
    不過這兩兄妹，格外有趣。不是投錯了胎，就是兩個人都有點心裏變態。
    “尹姝影，參加運動會吧。”剛進教室，我便嚴肅地把姝影揪了過來。“隨便報什麼，總之，不要坐在觀眾席上就行。”
    找了整整兩個小時，都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到底該搬到哪裏去呢？這麼大的城市，卻沒有能藏住我的地方。唉，我這個窮光蛋看來隻能一輩子住在這種地方了。
    我疲倦地躺在床上，隻有卡上多出的兩千塊錢讓我稍微有點安慰。早知道我就請幾天的假，好讓那個傻子給我一萬以上的醫療費。沒辦法，誰讓我這麼誠實呢？
    “你收拾東西幹什麼，要去哪兒嗎？”房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外，很是詫異地問。“你不會真的要走吧？去你男朋友那裏？”
    我不耐煩地衝她翻了翻眼。
    “怎麼啦？吵架啦？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臉皮夠厚。
    “誰是我男朋友？”我冷冷地問。
    “不就是昨天晚上問我要鑰匙的男孩嗎？他說他是你男朋友，我才給他的。”
    葉萊這家夥倒是挺會胡諏的，他怎麼不說要和我私奔呢？
    “別提那個流氓，那家夥昨晚是來找我借錢的。”我一臉愁容，典型的怨婦表情。
    “借錢？還是個流氓？”房東開始心惶惶。
    “你不知道吧？在學校裏流氓也得穿校服。”說完，我還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是嚇唬我的吧？”房東質疑地看著我。
    “我嚇唬你幹什麼？”
    “他明明就有很多錢啊……出手也很大方呢……”
    “這麼說，他給了你錢，你給了他鑰匙？”
    “嘿……是啊……”房東很是不好意思地看著我傻笑。
    “那些錢不知道又是從哪裏勒索來的，你還是小心點吧。”
    “真的嗎……”
    “反正我要逃得遠遠的，我可不要和那種人扯上關係，尤其是那些贓款。”
    “那怎麼辦？怎麼辦啊……我可不想坐牢啊……萬一他又來找你怎麼辦？”房東終於開始坐立不安。
    “換鎖。”我把預謀已久的想法說了出來。
    “換鎖？這麼簡單？他可是個流氓啊……”
    “他隻是個小流氓而已，又不是開鎖專家。”
    “說得也是……聰明！太聰明啦！不愧是高材生啊！”房東臨走前還不忘諂媚一番。“可是……”她又折了回來。
    “又怎麼了？”
    “他看上去，不像是流氓啊……而且，他還……”
    “當初我也是被他的外表蒙騙，你年紀這麼大了，怎麼就……”
    “嗬……我知道了，還是高材生說得對。”
    哼，要說胡諏，我可是胡諏了十年。葉萊那個不自量力的家夥。
    事情終於解決了，我剛準備閉目養神，門又咚咚咚地響了起來。
    “你在嗎？”老太太不死心地大聲地喊，我把耳朵捂住。“你在嗎？你在嗎？我想麻煩你一件事啊，小姑娘，你在嗎？”
    為什麼捂住耳朵還可以聽得這麼清楚，該死的。我邊罵邊開了門，懶散地盯著滿臉笑容的可惡的小老太太。
    “小姑娘，你在呀，你能幫我……”她欣喜地看著我。
    “別叫我小姑娘，難聽。”我擺出臭臉。
    “啊，對不起啊……我這老太太也不知道該叫你什麼。”
    “叫我章章。”真不想告訴她我的名字。
    “哦，章章。”
    “什麼事，沒事我要睡覺。”
    “我們家老頭子的藥吃完了，能麻煩你去趟醫院嗎？”
    我使勁地皺了皺眉。算了，麵對我這張冷臉還可以笑得這麼燦爛的老太太也不容易啊。
    “藥單呢？”我伸出一隻手。
    “在這。”她迫不及待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原來這老太太知道我會答應她，真陰險。
    十幾分鍾之後，我以飛快的速度再次光臨那家醫院，那家曾經讓我難過了很久的醫院。這莫名其妙的老太太要買的藥還真是貴，我按她給的藥單子買完藥正準備回學校。
    “章章同學！”突然背後有人叫住了我。
    我回過頭去，看到原奚辰笑的虛假的臉。
    “章章同學，麻煩你幫我把阿姨推到外麵行嗎？”她甜甜地衝我笑。
    “沒空。”我轉身就走，坐在輪椅上年輕貌美的孕婦卻開了口。
    “麻煩你行嗎？”
    我默默地轉過身，看見原奚辰一副意外的表情，於是點點頭，接過輪椅的扶手。原奚辰這丫頭怎麼也認識個要生孩子的孕婦，這麼巧？
    “要去哪兒？”
    “看到了嗎？那個花園。”孕婦指了指遠處的大花園，“謝謝你。”
    我把她推到那裏，原奚辰還沒來。我隻好把她放在一邊，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等原奚辰。
    “讓開！！”我猛地轉過頭，一個腳踩旱冰鞋的男孩飛了過來。我立刻站起身想攔住他，那家夥狠狠地撞進我的懷裏。慣性太大，我控製不住狠狠地往後退了幾步，於是那個輪椅便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出去，在不遠處的台階上翻了跟頭。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立刻跑回醫院，氣喘籲籲地想要喊人，原奚辰正不慌不忙地向我走來。
    “阿姨呢？”她一邊嚼口香糖一邊悠閑自得地問。
    “跌倒了……”
    她像是早就知道會這樣似的，機械地大聲喊道：“出事了！出事了！！”
    護士們慌慌忙忙跑出去，原奚辰狠狠地撞了我一下，“你死定了。”說完，她假惺惺地跟著跑了出去。
    我死定了，說得沒錯。
    我把藥送給老太太，然後惴惴不安地回了學校。剛走到樓梯口，便看到安逸景像是瘋了似的跑下了樓。
    難道，那個年輕貌美的孕婦是，安逸景的媽？
    “鈴——”上課鈴響了起來，我重新拾起腳步，卻不自覺地重了許多。我一步一步地往教室走，腦袋沉沉的。經過走廊的時候，站在一旁的葉萊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想都沒想，立刻甩開，隻希望沒被誰看到。
    可是，還是晚了一點點。
    姝影沉著臉，站在教室門口。
    “我都知道了。”我走過去，她不滿地說。我用餘光看見她撅起的嘴，什麼呀，這又不是她第一次衝我撅嘴，為什麼心裏莫名地難受呢。
    “謝謝你為我寫的那些字，以後，你是你，我是我。”
    “什麼意思？”我想知道什麼意思，隻是我想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絕交。”她的話語一點也不冷，卻斬釘截鐵。
    我緩緩地坐下來，同桌已經換了一個人。我假裝不在乎地看著書，鼻子卻偷偷酸了起來。手機突然該死地響了，我半天把它從口袋裏拿出來，看到顯示的名稱害我差點把最值錢的手機扔出窗外。
    什麼時候，我的手機裏多了葉萊的號碼，而且還被稱為“最親愛的葉萊”？
    “幹嘛？”我想我的口氣已經難聽到了極點。
    “名字好聽嗎？”那家夥一副悠閑的口氣。
    我放下手機，幾步走出教室，葉萊仍然站在原地。我默默地走過去，一個拳頭用力揮在他臉上。
    那些走廊上玩耍的學生們忽然也跟著停了下來，一個個瞠目結舌吃驚地看著我們。
    葉萊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彎下腰去撿掉在地上的手機。站起來的時候，滿嘴都是血。他的臉上帶著平靜的表情，似乎挨打的是別人。
    “姓葉的，你最好別逼我。”我冷冷地警告。看熱鬧的人把目光投向我。他們似乎在震驚著，差異著，成績優秀拿獎學金的好學生竟會是這樣。
    “你是例外。”耳邊突然回響起葉萊的話，我的頭竟抬不起來。我不是什麼例外，我也是那虛假人群中的一個。“記住了吧……”我無力地往回走。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就在我轉身的時候，葉萊突然溫和地說。
    我的心跳加快起來。就像小時候，爸爸說的那樣。章章啊，爸爸不會讓你一個人的。那個時候我便茫然，看著那空蕩蕩的大房子我也茫然。明明說好不會讓我一個人的，卻總讓我一個人。我茫然著為什麼媽媽不和我們一起住，我茫然著為什麼從我記事以來，就從沒見過那個被稱作媽媽的女人。
    可是葉萊，你真的不會讓我一個人了嗎？
    “怎麼了，無精打采的？”
    剛走到校門口，原奚辰又細又尖的聲音迎麵飄了過來。那張甜甜的卻奸詐無比的笑臉，我怎麼越看越想吐呢。
    “瞧你幹的好事，出事了吧！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把我阿姨放在樓梯口！”她咄咄逼人地衝我示威。“連個小孩子都擋不住，你就隻會讀書了嗎？書呆子！”
    我打算默默地聽她教訓完。
    “你不想去看看因為你跌倒的阿姨嗎？太沒良心了吧？你都不會覺得愧疚嗎？”原奚辰挑了挑眉毛，長長的假睫毛像是要掉下來。“阿姨差點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是麼……那現在，她沒事了吧？”我低聲問，心裏滿是愧疚。
    “托你的福，沒事。”
    我驚訝地回過頭去，安逸景正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我送你。”
    “安逸景，我沒聽錯吧？你說要送她回家？”原奚辰很受打擊地看著我。
    “你還想怎樣？”安逸景的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姓安的，你不會是相信她吧？”
    “我不相信你。”說完他便拉著我的手，不顧原奚辰難看的臉色上了車。他的手太溫暖，讓我感覺像是觸電了一般。
    “為什麼手這麼冷？”他微皺著眉，輕聲問。
    我仔細地看著他，察覺到一絲的變化。
    “你沒事吧？”他把臉湊過來，很近，我沒有躲開。看見我搖頭，他接著問：“你生氣了？”
    “什麼意思？”我不懂。
    “我以為你是跟著原奚辰的小太妹……”
    “沒什麼……”我很大方地說，反正真相總是會大白的。“你想通了？”
    “什麼？”安逸景明知故問。
    “和我交往的事。”
    “還沒考慮。”安逸景的臉上開始露出不自在的神情，故作鎮定地狡辯。
    “考慮好隨時找我。”我意誌堅定，“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是麼……”他一副質疑的口吻。
    “我這個人就是擅長花言巧語，你不知道嗎？”
    安逸景竟然笑了，那個從頭到尾一直冷著臉的家夥竟然笑了。盡管隻是淺淺一笑，淺到我還沒看清他笑時的模樣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停車吧。”我有些沮喪地說。
    “這麼快？”他吃驚地看著我，然後叫司機停車。
    “你舍不得麼？”其實我很想讓他替我省了車費。“等等，”下了車，我叫住他，“你的手真的很溫暖。”
    “慢走。”他有些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跟著車子一起消失在我眼前。真是的，我說的是實話好不好？
    我一個人站在不知名的馬路邊上，有些不知所措，於是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到了家門口，我很是心痛地下了車。該死的，要我三十塊錢，直接去搶好啦！
    “今天這麼早？”幽靈一般的聲音飄了過來。
    一抬頭便看見該死的葉萊靠在電線杆上衝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