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心魔
    八王走到耶律宗真的帳前，卻見大帳周圍退了守衛，一個人都沒有，猶疑了片刻，到底是挑簾進了大帳。
    便見耶律宗真坐在上首鋪著虎皮的長椅上，看見他進來，滿眼的喜色。八王微微皺了皺眉，站在門口拱手微微欠身，正色道：“不知遼主深夜邀本王前來，有何賜教？”耶律宗真笑笑，起身快步走到八王身邊，拉了他的胳膊，向裏走，邊走邊說道：“朕是想和八王爺好好談談關於那兩座城的事啊。”拉著八王到長椅前，請他坐下，接著耶律宗真也坐到了八王身邊。兩人挨得很近，近到八王幾乎可以聽到耶律宗真怦怦的心跳，可以感受到耶律宗真周身散發的炙熱的氣息。一瞬間，空氣變得十分曖昧，這讓八王很不自在。八王猛地看向耶律宗真，說道：“遼主陛下，這於禮不合，本王還是坐到下麵去的好。”說著欲起身，卻被人一把按住。八王此時已經斂了笑意，眼底有幾分冷冽，一雙鳳眸映著明滅的燭火，顯得愈發的深邃。耶律宗真坐在八王身邊，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看著八王深不見底的雙眸，瞬間覺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要被那雙眼睛深深的吸進去一般。作為遼國的國主，他見過的美人成千上萬，然而他們或許有美麗的眼睛，而眼前這人卻有美麗的眼神。八王周身散發出的氣勢越來越逼人，眼底的寒氣也越來越重，卻仍舊不語，和耶律宗真對視，一瞬間僵持在那裏。
    到底是耶律宗真頂不住這樣的氣勢，移開了眼，開了口：“八王爺不是想要那兩座城嗎？朕可以答應，隻不過朕有個條件——”癡迷的目光再次移上那張令人心馳神往的俊臉，擰緊了眉頭，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要你！”八王臉色陡的一變，刷的起身，甩開肩上耶律宗真的手，向前走了幾步，冷哼一聲，再回頭竟是在笑，笑得妖媚卻滿眼都是深深的嘲諷，眯起了鳳眸，勾起了嘴角，雙手抱肩，係著玉帶的背卻挺得直直的，半晌，說道：“女子以身侍人換取錢財，尚且為人所唾棄，何況本王堂堂大宋的王爺？！哼，遼主陛下，你到底是在輕賤本王，還是在輕賤你自己？！”聲音不大，卻是字字千金擲地有聲。
    其實八王從來都不知道，之所以曆代的君主都癡迷於他，不僅是為他那般的容貌和風姿，更是為他那股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傲氣，那樣的風骨，總是能激起君王征服控製的欲望，越是馴不服就越有興趣，越有興趣就越是癡迷，比如現在的遼主。自幼便是一國之主，遼人不比宋朝，民風彪悍，向來看上的東西二話不說直接占有，人也是一樣的，從來就沒有他耶律宗真想要而得不到的，所以，此刻八王的嘲諷，像一把尖刀，刺穿了耶律宗真作為一個君主的底線，他作為一個君王至高無上的權利受到的挑戰。一時間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征服眼前之人，這種欲望逐漸吞沒了他的理智，讓他幻化成一頭咆哮的猛獸。
    耶律宗真猛地一把拉過八王，把那人死死的禁錮在自己懷裏，欺身上前，貪婪的望著那回瞪他的冷冷的眼神，此時他最後的一絲理智也消失殆盡，隻想要瘋狂的得到他占有他！不顧一切的將八王壓到在地，想要吻上那緊緊抿著的薄唇，出口是霸道的話語：“朕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八王憤怒的盯著眼前的耶律宗真，那雙充滿了欲望的眼睛和記憶中的相重疊，耳邊的話語竟也如此相似，一時間似是又回到了十二歲那年，高大威武的皇帝死死的壓著他，近乎邪肆的話語：“親生兒子又怎樣？朕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為什麼？為什麼過了那麼多年，經曆了那麼多事情，自己如此的竭心耗力，本以為一切都不一樣了，為什麼到頭來還是逃不過如此的命運？！為什麼？！！一時間那種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屈辱感，啃噬著他的心，八王拚盡全力，用力一揮，一巴掌甩在耶律宗真的臉上。
    耶律宗真一愣，伸手擦去嘴角淌出的血絲，低聲問道：“王爺當真不在乎這次的和談了？那兩座城——”話沒說完，一把匕首從門外呼嘯而過，擦過耶律宗真的臉頰，朝牆壁飛馳而去。大驚，看向門外，卻見龐統一個閃身，滿臉殺氣的進了大帳。接過耶律宗真的話，冷聲道：“那兩座城，王爺要是當真想要，本將軍就替他打下來！”狠狠瞪了耶律宗真一眼，快步走到八王身邊。
    八王見到龐統，心中竟是一熱，那顆緊張跳動的心，竟也瞬間平靜下來，這個人竟能讓他如此安心。本事繃緊的身體，也瞬間像是被抽幹了力氣，無力的癱倒在地上。
    龐統半跪在八王身邊，輕輕從地上扶起他，把手裏的鬥篷披在八王身上，卻不敢去看那張蒼白的臉，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衝動一刀宰了那個耶律宗真。
    此時耶律宗真已從震驚中清醒，一時惱羞成怒，惡狠狠的怒吼道：“你怎麼敢擅闖朕的大帳！”
    龐統安頓好八王，猛地起身，一臉的陰梟，殺氣騰騰，低聲道：“保護王爺的安全，是本將的職責！”瞥了耶律宗真一眼，嘲弄道：“本將真沒想到，堂堂遼國國主，竟然如此卑鄙？！”
    耶律宗真怒極反笑，道：“我卑鄙？！哼哼，龐統，別以為朕看不出你的心思，你與我又有什麼差別？？！！”
    龐統極其不屑的冷哼一聲，道：“當然有差別！我承認，我是愛八王沒錯。可是我不在乎他愛不愛我，甚至不在乎他心裏有沒有我！更不會用什麼東西和他做這種下三濫的交易！這樣簡直就是辱沒了他！我是愛他沒錯！所以我守著他，守著他最牽掛的江山，守著他最想要的太平盛世！他想做的事，能幫的我在所不辭，幫不了的我也不會阻攔。我不奢求他的回應，更不會強求得到他！這就是你我的差別！”
    龐統這番話其實憋在心裏很久了，本沒打算說出口，他想讓八王自己慢慢的體會，卻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場合，說給了自己的情敵！
    這番話一出口，在場的兩個人都是一驚，於耶律宗真，這些他聞所未聞，多少年來，他的法則便是想要的不擇手段的得到手，想除掉的不惜一切的除幹淨，如何愛，他不懂，也從未體會；於八王，龐統的愛情觀令他震驚，多少年來，自己一直回避那些糾纏的感情，他厭惡那些看向自己的充滿了欲望和征服的目光，卻原來在心底渴求著一份真正的愛情，不帶威脅的，不含占有欲的真正的愛情，龐統的這番話句句說到他的心坎裏，一時間竟然溫暖的差點要落了淚，原來自己終不是那冷情之人，隻是一直以來沒有人懂。
    龐統不再理會愣在那裏的耶律宗真，攔腰將八王打橫抱起，朝著門外走去，八王沒有絲毫的掙紮，靠在龐統懷裏，這人的溫暖讓他安心。龐統驀地轉身，正色道：“耶律宗真，我要是你，我就把那兩座城送給他！”說完，頭也不回的抱著八王出了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