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掌鳳家主母
    
     紫衫珠佩，牡丹吐蕊，通身雍容，那是一種極度自信的高傲華貴之氣，居高位者運籌帷幄，執財權者揮金如土，勢在必得。精明與高貴同時出現在麵前的女子身上，最後融彙成最動人的沉靜，一雙秋眸如潭如宇，深不可測。
     雖隻見過一麵，卻永遠都不會忘記。
     這便是鳳家當家主母，鳳無雙的娘親。
     鳳母聞聲，慢慢扭過頭來，鳳眼微眯，就這麼一直靜靜地打量著我，我則站在門口，用同樣的目光去打量她，平靜如水，盡量不把疑惑表現在臉上。這樣毫無征兆的過來，我猜不透她的目的，但無論是敵是友，氣勢上卻不能先輸了去。
     “夫人大駕，是蒹葭管教之過，這丫頭怠慢了夫人，還請夫人恕罪。”我微微一笑，示意蒲葦出去，這才走到她桌前坐下。
     鳳母的臉上依舊有如湖水般沉靜，抬眸轉眼，笑容悠遠淡雅。“姑娘過謙了，隻是你我並未見過，姑娘又怎會認得我？”忽然眸光一冷，那天在棱家大堂時的壓迫感再次閃過。
     我微微一怔，心裏咯噔一下不禁皺眉，繼而又舒展，“夫人說笑了，我想在天啟之內，不認識您的人恐怕是聊聊無幾吧……”
     聽到這話，她忽然轉頭向我笑了起來，隻是並未波及眼底，卻愈發令人琢磨不透。我不做聲，隻是捧起茶杯靜靜的看著她，揣摩著她的來意，一直以來風鳳兩家皆是做著相似的生意，莫不是因為我幫了棱落，損了她們家的利益……不對啊，做這些事的時候我用的都是荼靡這個名字，她不可能知道啊……越想越迷惑卻終不得解，隻得再度看向她。片刻過後，鳳母斂去笑容，直直的看著我，忽然啟齒。
     “我們見過，我想姑娘的記性不應該比我還差吧。”
     心裏忽然一沉，那天不是我的錯覺，那道追隨在身後如針芒般的視線，她果然看出來了！
     “還請夫人賜教。”我雙手一弓，繼續裝糊塗。
     鳳母並不惱怒，反而依舊從容大氣，輕輕撥弄桌上正中擺放著的那株文竹盆景，十指纖纖，哪看得出已過了不惑之年。“那日在棱家見你之後，我便一直暗中觀察，先前的暫且不說，光是棱家小子布莊的一連串主意，再加上這次大賽的前前後後，倒也果真沒負了我的眼光，找了這麼多年，終於找到了一個能讓我滿意的丫頭了……”
     我一頭霧水，心裏卻暗暗一驚，本是自以為做的極其隱秘，誰知還是讓有心人看了去，流殤說的對，我真的是太大意了。
     “蒹葭還是不明白夫人的意思。”我心中一陣煩躁，指尖冰涼如水。
     鳳母纖手一揮，站在旁邊的兩個黃衣丫鬟便走上前來，將懷中朱匣置於桌上，打開。
     刹那間屋中明亮異常。
     深海黑珠，翡翠瑪瑙，純白玉如意並著碩大的夜明珠，各種玲瓏珍玩，看得人眼花繚亂，整整兩匣，不可估價。我心裏卻忽然平靜起來，念曦說過，錢所到之處，就不會有太大的麻煩，隻是她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感興趣的，便是錢。
     “夫人這是什麼意思。”我隻冷冷看了一眼便不再管桌上的東西，視若無物，那鳳母眼中卻不期滑過一絲讚賞，讓我更是不解。
     “姑娘可知我會如此注意你是為了什麼？”
     “蒹葭洗耳恭聽。”我半閉雙目，眼睫微眨。
     鳳母一個眼色便有丫頭上前將那兩個匣子合上，隨後又極恭敬地站回牆邊，低眉順目，仿佛不存在一般。“你應該知道我鳳家百年以來皆是由女子當家主事，隻是女子為主，何其艱難，所以必要找一個既能服眾又極有經商才能的女子管家，以撐起我鳳家偌大基業。我苦尋數年未果，直到見到姑娘才頓覺雲開見日……”她含笑打量著我臉上的表情，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因此決定，由你做我鳳家下一任主母，執掌鳳氏……”
     我手一下子沒抓穩，茶頓時灑出大半杯，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隻得一臉不置信的看著她，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又好像聽錯了什麼。
     “這是我鳳家的見麵禮，三日之後會來樓中下聘，月底麒麟龍轎接姑娘過門。”她將兩個匣子推到我麵前，風輕雲淡，仿佛在說著一件早已板上釘釘的事。
     我皺皺眉頭，心裏極不舒服，“蒹葭還是不大明白，夫人的意思是，蒹葭嫁入鳳家？”我腦中忽然晃過那鳳家大少仗勢欺人一副色迷迷的嘴臉，頓時厭惡心起，差點兒就表現在臉上。
     “正是。”簡簡單單兩個字，說得清晰又堅定，卻讓我瞬間變了臉色，嗖的就站了起來。
     “夫人請回吧。”我麵無表情的走向門口，卻被門口站著的兩個家丁攔了下來，火氣蹭的就竄了上來。“讓開！”
     “姑娘何必著急？”鳳母的聲音不帶任何起伏，反而揮手，那家丁便恭恭敬敬的讓開。我剛觸到木門，便再也邁不出腳去，事情太過蹊蹺，我若這樣出去，恐怕不妥。她既然前來，就定是拿了極大的把握……轉眼一想，又笑笑退回座位，依舊笑臉相對，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鳳母仿佛早就料到一般，並為對我的舉動有多大的驚奇，淡淡看了我一眼，笑道，“你這性子還是要改一改。”儼然一副婆婆教育媳婦的姿態，讓我著實不爽。
     “這是從小就養成的，謝夫人關心。”我答得不冷不熱，“剛才是蒹葭失禮了，夫人請回吧，以後若有需要之處蒹葭自會盡力，至於今天這件事，就當從未發生過好了。”
     “我說出去的話，從來都沒有收回的。”她表情極淡，但依舊可以看出那種常年集成的自信，“棲身青樓卻一身玲瓏，聰慧如雪又不為錢財所動，以你的本事卻要受製於這座小小的木兮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姑娘應該是心有不甘，卻因為某種原因擺脫不了吧……”
     一針見血！
     我心裏一陣抽搐。
     “雖然我暫時還沒調查出來你來這兒的目的以及背後控製你的那個人，但能將事情做到如此隱蔽，想也不是什麼肖小之輩。狡兔死走狗烹，姑娘這麼聰明，不應該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她不顧及我臉上的色變，繼續分析，“自古為人做事，一旦事成全身而退便會很難，哪怕再小心也必定會留下破綻，所以真正聰明的人，是要學會給自己留條後路，或者……找個後盾。”
     我死死的抓住衣角，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流殤說過會放我離開，可是我憑什麼去相信他？他雖為救我而中毒，但又能說明什麼，在這個世界裏誰都可能動情，但那個人卻絕對不可能是他，這樣一來，我手中還剩什麼籌碼去保全一時安全？
     不禁打了個冷戰，寒意淬至心底。
     “你又怎麼知道鳳家就能保我周全？”我心裏涼冰冰的，不管日後流殤是否稱帝，但他畢竟是皇子，自古民不與官鬥，龍鐸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龍家少主，不還是被他算計差點丟了性命？
     這世上，哪有什麼人能真的護我周全，那我也不用淪落到現在的地步了。
     “那你又怎麼知道龍鐸可以？”她反問，臉上帶著一點點探究，瞬間即逝，卻被我捕捉到了。
     頓時心中鋥亮。
     原來是這樣……不禁笑了起來。
     “夫人可以放心，蒹葭與龍少主之間並無其他。”看來她這次來說不定是為了鳳無雙了，龍鳳聯姻，怪不得……
     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鳳母笑的更加明媚起來，輕輕搖頭，“雙兒？你可知我鳳家的女兒都是要嫁到宮中去的……我要你嫁給穹兒，隻是因為看中了你，跟他人並無關係。”
     可是我卻更加迷惑起來。自古最講究門當戶對，堂堂鳳舞之家，暫不說外人，光是自己家中也定會反對連連，我就不信從小學習三從四德的這些人，能接受得了我。“夫人可知這是哪裏？”
     “天啟的第一青樓。”字字鏗鏘。
     “那想必蒹葭曾失身於三皇子的事，夫人也應該有所耳聞吧。”不知為何，每次提起這件事，我心中都會伴有微微刺痛，縈繞不去。
     鳳母點頭，眸中依舊平靜，看不真切。“我既然選定了你，就說明不會計較。”
     我忽然湊過去看她，笑靨如花，甚至有些諷刺。“可是我計較。”
     她眉眼輕皺，深深看著我，眼中道不盡的清冷，臉色整個陰暗下去。半晌忽然站起身來，“我不認為你還有拒絕的理由。”
     “怎會沒有，”我也起身，直直的回視她，“最大的理由便是，我不愛他，所以更不會嫁給他。”一字一頓，如期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詫色，“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威脅到我，包括……死。”
     我已死過一次，瞬間的疼痛而已，還有什麼好怕的？
     鳳母半晌不語，隻是像從未見過我一般再次細細打量，瞳孔加深，隨後冷笑一聲，“好一個不愛……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過後，要麼你是我鳳家的媳婦，否則，我鳳家得不到的人，別人也休想得到……”說完，警告性的看了我一眼，含笑離去……
     淬血般的寒意瞬間爬滿全身。
     要麼嫁，要麼死。
     我扶住門框，雙手止不住的顫抖，一點兒都不懷疑她這話的真實性。我對棱落的幫助已經給鳳家構成了極大的威脅，如果不能收為己用，便隻有毀掉……
     全部，或者零……沒有折中……
     三天，三天，我沒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