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的冬天並不怎麼冷，不過陰天的時候濕冷的感覺依然很強烈。悔之一行人此刻正在駛向通州的船上，圍著火爐喝茶吃酒順便聊一聊過年的事宜。很明顯，她們的這個年要在外頭過了。在座的幾位要麼是父母雙亡無家可戀，要麼是天生冷情無人可想，要麼是被繁文縟節壓得透不過氣，總之沒有一個人因為回不了京而露出什麼不滿，反而是因為在外頭過年而更加興致勃勃。
     江風很大，屋子裏卻被遮得嚴嚴實實半絲風也透不過來，悅之在可惜著江上的好景致，十九又想起書上提到的水晶玻璃窗戶等物，兩人開始聊起各地的風土人情，不多時便扯到了海外奇寶上麵。因為憬之常出海，碧桐宮的各種海外異國的小玩意兒數不勝數，因此兩人又拉上悔之說了個不亦樂乎，連外麵的敲門聲也沒有注意到。
     小禾起身給開了門，船上的大管事袖著手堆著笑對兩位鳳女稟報——下雪了。悅之記起悔之兩日前提了一句在江上賞雪景的話，竟被這位當時在旁服侍的大管事記到了心上，不禁暗暗點了點頭，心裏讚了一句細心。
     幾人到另外一間艙中，坐在窗邊賞這南部冬天的第一場雪。此時中京正下著今年的第二場雪，悅之的奏疏已經通過專門的渠道迅速地被送到炎帝的禦案上。炎帝陛下捏著大女兒要為四女兒選夫的奏疏，皺緊了眉頭。
     文皇後閑閑地走過來，掃了一眼那奏疏，微皺了眉道：“兄長大喪才過幾月，妹妹就要選夫，豈不叫人寒心？”
     炎帝陛下將奏疏擱置一旁，微微笑道：“皇後所言甚是。”
     文皇後換了笑臉，親自動手整理了一下微亂的禦案，轉身對炎帝說道：“後宮裏趙美人的產期在下月初，太醫說肚子裏的兩個都是公主，陛下該好生準備一下才是。”
     炎帝聽到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叫了身邊的內宮總管過來吩咐了幾句，便沒有了下文。
     文皇後又與他說了些過年宴席的事情，見炎帝心不在焉地應了幾句，便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準備回自己的宮殿。轉而掃到案上悅之的奏疏，又停了步，轉過身來欲言又止地看著炎帝。
     炎帝看到妻子的神態，又皺起了眉，先發製人地道：“悅之的事情，你知我知她娘親知，倘若讓我知道有第四個人知曉，皇後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文皇後怒氣縈身控製不住地冷下了臉，隨即控製了一下情緒才緩緩地道：“這也是命。陛下不能不顧社稷！”
     炎帝陛下煩躁地坐下，微怒道：“朕怎麼不顧社稷了？這些孩子也就悅之還像個樣子！辛辛苦苦培養了這麼多年的儲君，怎能說棄就棄？”
     文皇後針鋒相對道：“陛下早知她的病，本就不該起了立她為儲的心思！”
     炎帝惱怒她的態度和她的話，蹭地一下站起來指著文皇後的鼻子道：“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但看你的兒女除了憬之就沒一個成樣的！一個沒腦子一個瞻前顧後，連李悔之這個沒有母親教養地都比她們強！”
     文皇後氣得紅了眼睛：“陛下！你——”
     炎帝擺了擺手打斷她的話：“你也不用費那個力氣，朕已讓悅之見了她母親，一定會有辦法的。朕會讓悅之好好做她的儲君！”
     文皇後忍無可忍，終於還是把那句話說了出口：“我那不成樣的兒女，也是陛下您教養的！”
     皇帝皇後的對話在炎帝陛下“放肆”的厲喝和文皇後摔碎瓷瓶拂袖而去中告一段落，不出一個時辰，整個炎宮都悄悄傳遍了帝後吵架的消息，也引來三公主李恪之奔向皇後宮的匆忙身影。
     恪之進了內殿，一眼瞧見自己的母親臉色鐵青地坐在塌上，便朝那邊快步走去。文皇後一見三女，劈頭蓋臉地開始罵：“不好好呆在郡王府跑我這裏做甚麼？”
     恪之在她膝邊跪下低聲回道：“聽說母親受了父皇的氣，女兒來看看您。”
     文皇後又罵：“是哪個多嘴多舌的？”氣卻消了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兒，歎了口氣道：“你一片孝心，卻被你父皇說成是瞻前顧後，哼！誰都沒有李悅之好？我偏不信。你呀，這小心翼翼的性子也該改改，堂堂公主，那麼伏低做小給誰看？”
     恪之一副受教的模樣：“女兒記下了。”說完從地上爬起來為文皇後揉肩。文皇後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良久才道：“你都來了，怎不見你二姐？你兩家住的那麼近，沒道理你收到了消息她卻沒有。”
     恪之抿了抿嘴答：“女兒不知。”
     文皇後長歎：“你父皇說的沒錯。都是些不成器的，你二姐平日裏沒腦子也就罷了，如今連孝心也沒了。”
     恪之沉默了一下才道：“聽說二姐夫病了——”
     話還沒說完，隻聽外頭門響的聲音，兩人一起抬頭，隻見老二忺之帶著冬天特有的寒意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兒臣這不是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