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郡王提前一日搬進了長樂宮，為的自然是悔之的及笄大禮。鎮國侯還隨聖駕在回程之中，於是小世子白映桐也被帶到宮裏，不管侯府如何雞飛狗跳，他二人在宮裏自在逍遙。
     數月不見，白映桐倒是長高了，隻是看起來更瘦。李溯歆帶著他專門去碧桐宮探望悔之。白映桐重新變得靦腆起來。他敏感地覺察到悔之的神思恍惚，盡管她同去探望的每個人都對答得體。所有的人，包括李溯歆都覺得，憬之不在之後，悔之像是一下子長大了不少，進退有禮，行止自然。
     他不在跟前跟後的“四姐姐”的叫，卻乖巧異常地隨在她身邊。長樂郡王和在座的嬪妃們交談，白映桐陪著悔之發呆。很多人坐了一會兒便告辭，李溯歆過來拉著悔之的手說著一些安慰的話。他的性情，就是最普通的貴族男子，是仁慈的，聰敏的，舉止得體的。他的想法也是最普通的叔父對侄女的安慰，隻是悔之不需要這些。
     現在的她，感覺麵前是一個透明的罩子隔開了別人。就算她現在有了常人擁有的情感，依然融不進去他們。
     從前憬之無意中提起的許多這個世界上沒有的東西，隨著夢裏的見聞，越來越多地充入到悔之的世界。她現在甚至說不清楚，對哪個世界更熟悉一些。正是這種混沌和迷茫，讓她對這個世界的人和事隔閡更深。天知道，這是為什麼。
     炎帝的車駕伴隨著一場連綿的秋雨入了京。大臣們在北門按官職高低規規矩矩地站著，遙遙地看見了北邊高高豎起的赤鳳旗，便不顧路上泥濘，撩一下官袍往下跪，請聖安。有侍衛跑馬過來傳旨，要眾卿平身，雨中免跪。
     後麵有的人舒了一口氣站起來，忽然間被同僚拽一下又連忙重新跪好。跪著的時候被許多人擋住，站起來，才分明看到了隊伍中都是黑白間色的喪衣！
     近了才發現，不止是炎帝的車駕，連蘭郡王李忺之、理郡王李恪之都在隊伍中。緊跟禦輦的是一口棺木，兩位郡王一邊一個，手扶棺木，悲痛無比。鎮國侯率軍緊跟其後，算作護靈。
     軍中肅穆慣了，況且一路都是這麼過來，悲痛過了就是麻木。但是大臣們並沒有這種感覺，受了刺激，很多人開始哀哀痛哭。
     炎帝從禦輦中出來，說了幾句場麵話，安撫了眾臣的情緒，又勉勵了信王李悅之幾句，說今日不上朝。接著吩咐繼續行路，回宮。這個雨天，的確不是暢舒離別情的好時機。
     悔之淡漠地瞥了一眼棺木，心裏十分明白，那不過是所謂衣冠塚。她突然瘋狂地想去看一看，看一看那座琅山的山底。那裏的傳聞，一定和中京的不一樣。
     炎帝的禦輦一離開，就有許多頂小轎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書童和管家們總是能很輕易地找到自家渾身濕透的大人們，服侍她們上轎回府。
     李溯歆不是朝廷中人，所以不必前去北門相迎，即使回來的還有他的妻子，他依然安安心心地留在了宮裏。碧桐宮的女官們很盡職，根本不需要他去督促什麼。薑湯、洗澡水和衣服早就備好。
    炎帝很疲憊，所以他吩咐一切從簡，宮人們也不必出門冒雨跪迎。憬之走了，他覺得不再安心了，煩躁而疲憊。悲傷……也有。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強大的帝王，從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