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您又敲我！”一個清脆的聲音帶著不滿。
     “叫你傳話你又給我偷懶了半日，不敲你敲誰？別以為主子喜歡你就蹬鼻子上臉。”一個沙啞的聲音氣哼哼的。
     “大仙，您饒了我吧！”前者有些做戲討好。
     “呸！我是妖，可不是什麼大仙。嘿嘿，你不知道吧，天上亂啦！”後者有些幸災樂禍。
     “怪不得三太子走的那麼急……”
     悔之被這聲音煩的不行，迷迷糊糊地喚了一聲“冬晴”，睜開眼睛。正看到外麵天氣正好，一隻小赤鳥不知在哪裏嘰嘰喳喳叫，頓時有些醒不過神來。不是在畫舫麼……還見到一位憂鬱的公子啊……
     “公主醒了？”進來的是春寒。
     這裏是碧桐宮。
     她麻利地為悔之更衣梳洗，嘴裏沒閑著：“宮裏得了消息，陛下後日便回京，信王殿下說後日一早要出城迎接。”春寒用一柄禦賜的犛牛角梳子熟練地踢他梳著發，又說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公主這兩日精神不好，跟學府告的假已經到期了，”說著同她商量著：“今日去一趟？也好教信王放心不是？”
     悔之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揮退了疊被的兩個宮人，春寒打量著鏡子裏的發髻道：“冬晴昨日晚上從外麵回來，說是有消息要帶給您，是什麼……十三小姐的。”
     悔之站起來，早膳已經擺好了。吃完之後先到花園裏看了一眼那不安分的金鵬，從袋子裏抽出一張字條。看得她莫名其妙的。內容類似於權利交接，好像是憬之把從前的那些情報處理權全部轉移給了她。
     知道是知道了，可是不會用。隻有幾個直接聯係人，其它的渠道架構一概不知。炎帝定會問的，真是個大麻煩。
     命人找到冬晴，要了十三的信。原來是十三和明修要回衛國完婚，十五同她們一起，十九卻執意想要留下。十三拜托悔之照顧，並希望在走之前一聚。
     秋日早上還有些涼，春寒為她披了一件衣裳，送她上了車輦往學府裏去。悔之在學府裏，並不是最出色的皇女。她的幾個弟弟妹妹倒是更得學府先生的歡心。在未出宮的這些皇子皇女中，悔之是最大的。
     學府並不是很遠，雖然位置仍處於四宮之中，卻相當於炎帝在北宮獨獨開辟的一個小宮殿。官員進了這裏，進了後宮地界，卻連後宮的邊都沒沾到。這裏的法度森嚴，規矩最多，且在炎帝的眼皮子底下，道德防線守得死死。
     不過能在這裏教書的，也並不都是古板迂腐之輩。有博學大儒王太傅，亦有文壇新貴傅翰林。無論年齡身份，尊師重道是這裏的至高法則。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來了。銷了假，悔之聽了最後一次的王太傅的課，鄭重地跪拜行了全師之禮。以後再進這裏可就難了，即便是想要請教，也隻能書信上呈。
     下午的武技一向是憬之親自教的。悔之一絲不苟地向平日那般練完了兩個時辰，換了衣服準備出宮赴十三的宴。
     令她沒想到的是，十三把宴設在了家裏——她們租住的那個小宅子。宅子其實不算小，但是比起飛簷鬥拱的碧桐宮，這裏真的隻能用小巧別致來形容。宅子裏有大片修竹，綠的正好；有幾顆金桂，開的正繁，香飄十裏；有一塊悔之最喜歡的青石凳，請人打磨過的，躺著睡覺正好——此刻她搶了明修的地盤斜臥在上麵。
     不知道她們在哪裏花了大價錢請了廚子，做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送別宴。悔之一直跟十五搶吃的，搶的十五鬱悶的不行。十九安靜地坐著，一副沉靜的模樣。明修不說話的時候有些冷，一說話倒有些讓人如沐春風，他骨子裏是有些傲氣自負的，話不多，卻與十九的內向沉靜很不同。
     氣氛實在古怪，喜慶的氣氛偏偏夾著慘然。然悔之渾不在意地吃完了這頓飯。各人漱了口清清爽爽地坐在一起，賞月。月是半月，悔之忽然開口要人拿琴過來。邊彈邊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明明是一首明媚喜慶的嫁娶歌，卻被悔之唱出了一種悵然悲清之意。琴是憬之教的。憬之是個奇才怪才，卻不能保證他的徒弟跟他一樣。悔之的琴彈的並不好，明修不過受他點播幾次，就成了個中翹楚。當日悔之無心無情，對這些東西根本就不喜歡，隻不過琴棋書畫之類的技藝是皇家子女都要學習的，才不得不學。
     最後一個音落下，明修走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發。悔之抱住他的腰，將頭狠狠地埋進了他的衣服。不一會兒，腰間的衣服濕了一大片。這是這對孿生兄妹之間的第一次親近，隻因為，他們懷念著同一個人。
     這是她平靜後的第一次痛快流淚。殘月之下，兩人的白衣如雪，連為一體，再難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