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角垂髫 信誓不反  第十章 初冬雪夜 約成便是終身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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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慢慢一天一天過去了……越加越厚的衣物,室內開始燃起來的銀炭,爺每天早晨去無逸閣我都要給他備的手爐……除了這些,似乎每天的日子過得沒有什麼不同。
    北京城的冬天似乎總來得很早,秋天還沒讓人意會盡,馬上便入了冬。
    十一月底的一個晚上,我照例伺候爺更衣準備就寢。待給他的睡袍扣上最後一顆紐扣,他便指著窗外對我說:“舒歌兒,你瞧。”
    我轉過頭去,就著燭光,看到窗外那片鬆林,密密的鬆針間似乎有點點白色在勻勻地灑下來……
    “下雪了。”爺來了興致,踱步到窗前,我忙拿起一件烏雲豹的袍子走到他身後,給他披在身上。
    “入冬的第一場雪呢……”爺籲出一口氣,“又是一年要過去了……”
    我不搭話,隻是靜靜地遞給他一隻小手爐。他接過,捂在手裏,也不說話,隻呆呆地看著窗外下著的薄雪。
    陪他站了一會,我終忍不住輕聲提醒:“爺,莫看了,小心著涼。早些歇下吧。”
    爺轉過頭看著我:“你冷不冷?”
    我愣了一下,正待搖頭,他已經抓著我兩隻手,和著手爐一起捂在自己的手掌裏,然後轉過頭,依舊看著那窗外的落雪。
    “以後冷了自己要知道加衣裳。爺有人伺候,可沒人伺候你。”他突然開口,轉頭望向我,雙眸裏映出的是室內的燭光,亮得過分,我看不清楚裏麵有什麼。
    “爺嫌舒歌兒手涼了。”我假裝委屈,作勢要把手抽出來。
    “啊?”他張大嘴巴,臉上帶著點難以置信——這才是10歲的孩子該有的表情,剛才那樣子,太老氣橫秋了——“不識好歹的丫頭。”他空出一隻手敲了我一下,“伺候爺睡覺!”
    “是。”我乖巧地躬身行禮,跟著他走到床邊,除下剛剛披在他身上的袍子,置在一邊,回頭見他已經躺到了床上,忙上前給他掖好被角。
    爺並不合眼,隻睜圓著兩隻眼睛望著帳頂。我自不理他,替他放下紗帳,轉身去看顧了一下室內生的暖盆,用火鉗子捅了捅讓炭盆燒得更旺些……忙完這一切後,起身去吹熄室內的蠟燭。
    “這些活計,你倒似做慣了。”我剛剛吹熄一隻蠟燭,就聽得爺的聲音幽幽傳來。
    我的動作頓了一頓,繼而輕輕吹滅第二隻蠟燭,才答:“做了這麼久,早該慣了。”
    “進宮有一年了吧?”
    “快了。”熄了其他燭火,我照平常的規矩留下兩隻蠟燭燃著,走到平常我守夜坐的小塌上——那是剛入冬時,爺令人備給我的——拿起一隻繡繃,準備接著繡上麵的花樣子。
    “想不想家?”爺突然又說話了,聽他的聲音似乎有些遲疑。
    我稍僵了一下,過了一會才答:“有一點兒。”針穿過繡帕,我拈針的手有些微顫抖。
    “怨不怨爺?”
    聽得他這話我忍不住了,丟下手裏的繡繃,跑到他床邊跪下。爺驚得坐起身,撩開帳子望著我:“你這是在做什麼?”
    “爺是要趕舒歌兒走嗎?”
    “我哪有這麼說?”
    “舒歌兒一輩子跟著爺……舒歌兒說了一輩子跟著爺的……舒歌兒以後不想家了,絕對不再想了……不要趕舒歌兒走,舒歌兒哪也不去,舒歌兒不想家,不要趕舒歌兒走……”我跪趴在他的床前,語無倫次,到最後一句時已是泣不成聲。
    爺一隻手支著帳子,愣愣得瞧了我一會,才歎了口氣,放下帳子重新躺下了,留我跪在他床前。
    “一輩子跟著爺……你就當真不後悔?”他幹澀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
    “絕不後悔!”
    “女孩子終歸要嫁人的……”
    “舒歌兒終身不嫁!”
    “說出這種話……你可想好了?”
    “舒歌兒早在大半年前就想好了!”
    爺不說話了。
    我知道他想起了我半年前那次受罰後他來探我的那晚。
    那晚還沒滿十歲的他抱著七歲的我,說我們隻有兩個人,隻有我們兩個人……所以我們兩個要一起長大……等到他長大了,就再也沒有人敢來欺負他、欺負他的人了……
    他要我特別特別乖,這樣我才能陪他一起長大……一直陪著他……
    我知道爺是一個說了什麼話都會放在心上的人。
    我就這麼跪在床前,跪了良久,才聽得他的聲音:“起來罷,地上涼。”
    我依言站了起來,輕輕抽泣了一聲。
    “真是個愛哭鬼。”爺哼了一聲,翻過身背朝著我,“以後別老動不動就哭了。”
    “是。”
    “以後在我麵前,也別動不動就跪了。”
    ……
    “舒歌兒,沒外人的時候,再也不要跪了……爺說過,你跟其他奴才不一樣。”
    “是。”
    “爺睡了。”
    我轉身走回自己的小塌子,拿起繡繃子端詳半天,卻不知從何繡起。
    事後回想起來,那天晚上自己這番做作雖說不過是怕答錯話惹禍上身罷了,可才十歲的貴為主子的爺卻是用心的……
    後來和爺處的越久,我就越唾棄自己之前的自作聰明:上一世我活不過三十,這輩子想過得長久些,既然進了皇宮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不得不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付這未來的雍正大人——我原以為這個尊貴的皇子是要小心翼翼地防著的……
    跟在爺身邊幾十年,見識了不少——爺對其他人的手腕雖說可怕,但對我,對這個他指明要來伺候的比他還小兩歲的丫頭,他可說是從頭到尾一直小心翼翼地疼著的。
    我的確如爺所說,是個不識好歹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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