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我不斷地夢見司徒輔望，那個我從沒有見過麵的薄命人。
    或許，他不僅是自己的魘。
    也是我的夢魘吧！
    遠遠地，一雙美絕的手在召喚：
    “來吧，來吧，我要嫁給你！我等著你！”
    我的心中頓然沉靜下來——等的人是根，被等的即使是一片枯葉，也有了歸宿。
    我的思緒自此回歸軌道，不由大大地鬆了口氣。
    隻見四周的人皆莫名驚詫地望著我的臉，突然反應過來大約我方才的表情也隨著所想變幻莫測，難怪大家覺得奇怪了。
    我有些尷尬地咳嗽了幾聲，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們我和朱提王的關係。
    我仔細打量著身邊的這幾個人。
    安虛的臉上陰晴不定，他不時地瞟向我——他是知道我的身世的。
    韓忠望看起來雖然也是愁眉苦臉的，不過我估計那多半是為了他自己，若不是在擔憂他的爵位難得，就是在苦惱著如何抽身的問題。
    李賢望又恢複了沒有半點喜怒的樣子，眉目之間似若有所思。
    非同體，則疑同心。
    不能知同，卻必知異。
    於是我決定行一步險棋。
    這是我第一次獨立的在沒有任何建議任何反對的情況下作出的第一個重要決定。
    最重要的，這個決定中不再有申巨的影子了。
    我相當興奮，也非常擔心。
    在兩種情緒之間搖擺煎熬之後，我還是選擇了做這個決定。
    我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個無疑是石破天驚的秘密：“朱提的王後，是我的生母。”
    說完這一句之後，我就暫停了下來——我實在很想看看這兩個人的反應——因為這是我目前唯一可以倚仗的兩個人——我的猜疑，必須得到確認。
    韓忠望渾身一震，十分迷惘地望向我，而當他的眼神和我的眼神相遇，他的頭迅速低了下去，身體也卑微了下去——就象一顆突然遭遇東風的野草，沒有智力和體力抵抗，隻懂得飄搖。
    李賢望眯縫起眼睛，仿佛在壓縮一種更加淩厲的目光，要將我射穿射透。我以前沒有發現，原來在另一個人的長久注視下能保持平靜竟是一件如此需要勇氣的事情，有時候，甚至會比你麵對一百支即將射向你的箭還要艱難。
    接下來，他立刻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那朱提王呢？他是你的父親嗎？”
    我強作鎮定地搖著自己的頭，嘴角故意露出驕傲的笑容，指指我的額頭：“我是玄鳥之子！”
    韓忠望再次抬起頭來，神情更加困惑，而李賢望卻已經在微笑了。
    我繼續說：“我出生的時候，巫師們認為我將是給朱提城帶來滅頂之禍的災星，朱提王想殺死我，然而，玄鳥之神救了我，並將我帶到了蜀。”
    我用最簡短也是最曖昧的表達方式講述了我身世，我是被金玄鳥帶到蜀國的，而且，它在我的額上，留下了一個萬眾矚目的印記，神化了我的一切，這的確是事實，而且我相信，這一個傳奇在申巨老謀深算的渲染下早已深入了這一局中的每個相關人的心中。
    望帝天墮，有鳳同儀。
    望帝。
    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連諡號都給定下了，在有生之年能堂而皇之地使用諡號的君王，我怕是開天辟地第一人吧？這是神賜予我的幸運。
    但既然提前享受了死者的尊榮，當然就得付出相當匹配的代價，神的寵愛也永遠是公平的。
    李賢望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南中之失原來是為了朱提之得。既然上蒼早有預言，望帝承天命，必破朱提，如此，大局定也！”
    那一刻，我突然想，也許語言的精妙，天生就是為了李賢望這樣的人而存在的。
    一言天堂，一言地獄。
    掌握這項技能的人簡直有如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