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一:《血色凝香》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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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知道,這平靜的生活隻是一個夢境,隻是沒想到,破碎的那天會那麼快到來。現狀就好比一把銳利的刀,將這樣的平靜捅得粉碎,像裂開的鏡子一樣,粉碎了一地。
分娩的那天晚上,她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無月的夜,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靜謐得讓人不安。
從下午開始,她的腹部就一陣陣的劇痛。大夫說,她即將臨盆。
老太太得知消息後樂開了懷,欣欣然的忙裏忙外。男人跟她對視一眼,都露出了欣喜且期待的笑容。
雖然,老天早先賜給了他們一個孩子——蕭雲霆,但是這即將降生的,將是他們自己的第一個親生孩子。
“忍著點,”他輕輕的撫上她汗津津的額頭,“我已讓鄰居去請產婆,應該快到了。”
外麵突然傳來嘈雜的人聲和狗叫聲。
老太太一臉緊張的進門道:“雲兒,外麵來了好多官軍!”
他掀開窗簾一角,朝外麵的店堂悄悄一暼。
“官爺,各位軍爺……您們這是?”看店的夥計慌慌張張的作揖。
為首的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猖狂的喝道:“老子奉晉安侯命搜查劫囚的逃犯,滾開!”
狗,是了,他們帶了狗,尋了香兒的氣味來到這裏。
事到如今,已走不脫。
男人目光一厲,放下簾子,快步走到床邊,扶起她。
“展雲,怎麼了?”
丈夫一向溫和的臉色此時竟有些沉冷。她的心忽然突突跳起來。身邊繈褓中小小的雲霆,仿佛也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沒事。”他柔聲道,將雲霆塞到她的懷裏,轉身打開了通向後院的小門。
“外麵來了些人,我去應付。媽,你和殷香帶著雲霆先走。”他不由分說,把她們往門外推。
“展雲,誰來了?”她緊緊抓著他的手,焦急的問。
不安一點一點的擴大,直覺感覺到,危險近臨。
他不再說話,隻將她們推出門,迅速把邊上的櫥櫃挪到門前,遮得嚴嚴實實。
她在院外瞧著小屋動靜,憂心如焚,便要回身。老太太一把抓了她,央道:“快走吧,香兒,再晚就來不及了。”
她赫然回頭,瞪著老太太:“娘,展雲現在很危險!這件事情跟他無關,我一定不能讓他出事!”
老太太一把拖住她的袖子,老淚縱橫:“一切交給雲兒吧。你若出了事,雲兒定然會怪罪我這個娘。況且,你肚子裏的孩子是雲兒的親骨肉,也是娘的心頭肉啊。孩子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如何對得起雲兒,如何對得起娘?走吧,快走吧……”
屋內。
“這,這……軍爺,我們家老爺、太太和夫人都是安守本分的好人家,哪來什麼逃犯?……您老行行好,別往裏闖了!這是老爺和夫人的房間,您別難為小的……”房門外傳來夥計苦苦的哀求。
“滾開!別礙著老子辦事!”“啪”的一聲鞭響,伴隨著夥計一聲哀叫,房門被一腳踹開。
他負手而立,笑得一派從容:“各位軍爺光臨寒舍,有何指教?”
“嗯,就你一個?”領頭的軍官抬著下巴,環視了一圈屋內,哼了一聲,“其他人呢?”
“家母和妻兒回鄉探親去了。”
“探親?你以為大爺我會相信這等鬼話?”軍官冷笑一聲,喝道:“給我搜!”
片刻之間,屋內翻箱倒櫃一片狼藉。
他冷眼環顧四周,暗自道:千萬不能讓那櫥櫃倒了。
他嗬嗬一笑,道:“不忙不忙,各位軍爺請慢搜。家中尚備有一些薄酒,待小民去取來,供各位酣暢一番。”便起身佯裝去取酒。
他從廳堂角落裏摸出幾壇老酒放上桌麵,擺上酒碗,拍開泥封,突然出其不意,掀翻了桌子。
酒壇砸碎在地上發出震耳的響聲,酒水嘩嘩的撒了一地。那軍官跳起來,大喝道:“你做什麼?”
他笑笑,點燃火折子,往地上一丟。火焰轟地騰了起來,直順著酒液的流淌在屋內四處亂竄。
屋內大亂,士兵們呼喊著,紛紛朝門外逃去。軍官大駭,看著他轉身往大廳方向疾走,大叫:“他要跑!抓住那個窮酸!”
“想抓我麼?”他輕輕的取下掛在走廊牆上的寶劍。長劍出鞘,冰寒的劍光映亮了他的眼瞳。
他喟歎一聲,喃喃道:“不錯,我是個窮酸,可多少學過一點劍法。”一劍劃出。
眾兵料不到他竟然持劍而出,竟被他一路殺將出去。
——如果是女兒,就叫憐香。讓我們的孩子見證,終此生,我都會憐你,愛你,永不相負。
是的,我愛你,憐你,從初次的邂逅開始。
所以,我為你生,為你揮劍,為你濺血,為你引開一路追兵。
我們的家燒起來了,很快就要沒了。但是,有你的地方,我們就能重建自己的家。
透心的冰涼,從後背穿透前胸。他低頭,看著胸前突出的一截血淋淋的劍尖。
嘴角揚起一絲苦笑,他倒轉劍柄,向身後刺出。
身後,軍官大睜著雙眼,不可置信地倒下。
他晃了晃身子,努力站穩了,回頭看。眼中浮起的最後景色,隻有衝天的火光。他看不到自己傾心所愛的人兒。
母親在你的身邊,孩子應該能無恙吧。
真希望能再次看到我們的孩子。是兒子的話,應該像我;女兒的話,必定像你。
如果是兒子,便叫雲從。雲,是我的名字。隻希望這孩子能夠繼承我未竟的誌向,以雲之身,化作青龍,騰飛於天際。
如果是女兒,就叫憐香,讓我們的孩子見證,終此生,我都會憐你,愛你,永不相負。
“嗚……嗚……”她在草叢裏淒慘的低咽著。
好疼……疼得撕心裂肺,幾欲昏厥。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用力,都讓她精疲力竭。然而,她卻不能放聲喊出來。隻因為,他還在屋裏,為自己拚命阻擋追兵。
老太太顫抖著雙手,不斷幫她擦拭額頭淋漓的汗水。
身邊的雲霆突然大哭起來。老太太驚了一跳,一把摟過小家夥,死命的抱在懷裏,輕聲安撫著,將那哭聲哄去。
宛如一個世紀般漫長的疼痛之後,一聲嶄新的啼哭讓她疲憊地上眼睛。
老太太抱起孩子,湊到她的眼前:“是個男孩兒,長得真像他爹。”
她模模糊糊地睜眼,看著麵前皺成一團的小臉蛋,牽動嘴角,淺淺地笑了。
苦命的孩子。她心道,雲從,娘對不起你,竟讓你誕生在這荒山野地裏。
眼皮愈加沉重,她努力地想要舉手接過孩子,卻發現身子仿佛要墜入地下,沒有一絲氣力。
燒焦的氣味隨風飄來。老太太手一抖,孩子幾乎落下地來。她隨著老太太的目光轉頭望去。
遠處,他們的家,籠罩在一片熊熊烈焰之中。
她瞪圓了雙眼。
夜色冰涼如水,冷得她渾身打戰。火海中那燃燒的屋子,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每一下都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
久久的瞪著那仿佛要燃燒到天際的火海,她的目光仿佛想要穿透其中,直到那烈焰中的茅屋一點一點的慢慢崩塌。
他沒有出來。
她和他的孩子剛剛降生了,他卻再也沒能回來。
什麼東西,熱熱的,鹹鹹的,從眼眶滾落,淌過麵頰,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摔成了晶瑩的碎片。
她知道,那燙得她心一陣陣抽痛的,是淚。
她曾經忘了,該如何微笑。
但在初見他的那天,她第一次笑了。
她曾經以為,她再不會哭。
而今天,她倒在老太太的懷中,終於無聲地潸然淚下。
她曾經那麼的生性涼薄,不知愛恨為何物。
是這個男人,讓她在歡笑中懂得了愛,又讓她在淚水中遍嚐了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