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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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近日易乏,又連日困頓,這一睡去,再醒來是過了上燈時分,屋子裏四角淡淡點上燭台,幾時點的他竟是一無所察。這才一疏神,又見榻前側跪了一人,麵目一時看不清楚。這時手裏也漸漸有了知覺,卻是被那人扣住了脈門。登時驚怒,抖手掙脫出來。
那人一時不察,被他脫出去,這才怔怔然抬臉來看他。臉上神情憂慮震驚,遲疑困惑,一時揉和在一起。反而辨不出個什麼心思。
原來紹王爺回去同使他來探看小玖的幾個兄弟一番商量,到底有些不放心。私下從太醫院叫了廬景過來看看。一來廬景算是同小玖相熟的,小玖定然不好翻臉。二來小玖的脈,多是廬景在請,又素來是個口風緊的,卻也信得過。
廬景知玖王爺不是諱疾忌醫的人,此次自己卻未知半點王爺患病的消息,自然大是擔憂。細細問了情形,心下驚疑,這便趕過來探看。府中一幹侍衛人等,早被紹王爺交代過,廬景又素是往來之人,隻告知了王爺睡下,絲毫不敢喧嘩,引他入院便退下。
廬景在院裏是喚過兩聲的,隻是全無半點聲息回應。輕輕一入屋,便見王爺靜靜枕在一側,對他的到來全無半點知覺。不由大驚,要知暄王爺十餘歲起便戎馬兵戈。至今十年。其警醒自是非同一般。換作平日他還未入院便有所知覺,那會像今日這般人到了麵前,卻依然沉睡不醒的。
一時驚了,顧不得失禮,上前先跪了便去試他腕脈。這一試卻更是非同小可,再細細拿捏,縱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由得呆了。正思量間,那人手腕也掙脫了出去,轉眼看時,那人氣色同麵色俱大是不善,略有些蒼白的臉在燈光下竟有些玉器似的晶瑩,越發襯得眉眼烏烏,正冷冷看著自己。
“王爺……”怔怔叫了一聲,廬景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誰許你進來的?”暄王爺不理會他,徑自揭了被要下床。
“你要什麼,告訴我來做便好……”廬景這才回神,慌忙起身來扶。看他神色慍怒。口中不由得道。“你如今的身子,可萬萬不能動氣憂怒的……”
“那好,你去把放你進來的那幾人,細細的管教一遍。由著五哥在我府裏出入無礙也就罷了,幾時就連你也能這般通行無阻了?”話未完,暄王爺已經狠狠一眼掃了過來。
“我方才有通報過,隻是你睡得沉沒聽到而已。下人雖有些不懂事。你自已身子要緊,同他們置氣又何必。”廬景知他是遷怒,但這時節他情況非常,萬萬理論不得。隻苦笑了順著他勸。
這話卻惹得那人動怒,眼光一轉便落在廬景身上,正要發作。臉色陡然一白,一軟又跌坐回去。抿緊了唇卻不肯吭一聲。
廬景不敢再說,忙過來要探他脈象。被他一閃便讓過,側過頭去淡淡的道。“不用再診了。”
“王爺!?”廬景不想他如此幹脆便認了,僵著手怔了半響,又不敢拂逆他意。幸好自己知覺得早,雖是勞慮虛損了,一時倒沒有什麼差池,又想起個要緊的事情來,卻是不得不問的。“那個……這個,他知道麼?”
“他!?”暄王爺轉眼看看廬景。本是淩厲的眼神因了一層水氣,反而帶了三分說不出的朦朧。看了他片刻,突而轉頭冷笑。“我也不知道是誰!”
廬景正在心下把有可能的人物悄悄的排上個號,突然聽得他這一句,一時驚訝,抬頭看去。見他清素的側臉在燭光下照得陰晴不定。仍掩不去眉宇間一點咬牙切齒而又無可奈何的恨色。顯然不是托辭。
“王爺……”皇室雖血脈特殊,如此以男身受孕雖絕非不能,但百年來也是少見。出在素來沉穩持重的玖王爺身上,已經夠讓他驚詫莫名了。暄王爺桀驁灑脫的性子,看他神色淡靜,還以為是兩情相悅。誰想王爺的回答更讓人拍案叫絕。廬景哭笑不得,這種事也能不知道是誰麼!“王爺你可從來不是如此胡鬧的人!”
“我那日醉了!”暄王爺顯然對此也大為光火,冷冷的沉了聲道。
“總要有個大概吧?”廬景見暄王整著神色,麵上卻更為蒼白。眉宇皺著便不再舒開,知他定是極痛了,再笑不出來,試著伸手來探他脈門。這次他卻沒避。隻低頭哼了一聲。
“大概?少說也能猜到二三十個人,倒好意思一個個找上門去?”暄王猜出他方才心裏所想,陰著臉冷笑。
皇上新封貴人之時,雖在喪期不得重禮。可又遇上戎邊將士換防回調,連著嘉勉的宴會一道辦了。當日恩準文武百官同遊禦內花園,參與內苑宴會的也有百餘人。若要算起對內苑殿室熟悉的,少說也有幾十人。
當日醒來時,殿中剩他一人,身上衣裳倒是穿戴楚楚。隻是身體騙不了人,他自己也隱約記得歡愛情形。此事又不宜聲張,他連對方何人也未明白。本就憤懣鬱怒。原是吃了天大的暗虧,誰曾想不過一刻之歡,月來漸感不適,他通些醫理,竟自探出喜脈。這血肉來得如此緣因,豈不是天大笑話。
“近三月……是聖上納妃之宴?”廬景方才著實是已排了十來個號,聽他如此一說隻當不知。占著有些手段,估摸著時間,尋思道。那般人多事雜,當真是不好說起。“王爺可以些個眉目?”
“若有些個眉目,我早先將人細細的剮了。”暄王冷著臉依在床邊,陰惻惻的道。這話倒說得像他平日的作風。
廬景垂了頭不敢露出分毫神色惹他氣惱,隻慢慢的斷脈,眼裏慢慢有了幾分憂色。“王爺可同人私下商議過此事?”
“如何商議?”一陣陣隱約腹痛隻讓人全身無力,暄王攏了眉勉強忍耐,冷笑著道。這事他那裏敢教旁人知道,心下亦是悲苦莫名。“出這等醜事,總不成還要滿天下的去傳揚!”
換做是別人,大約也不好得拿事問遍二三十同朝為官者。廬景一時不語。換手再切了,看暄王爺雖不喊一聲痛,然而清淡的臉色,蹙緊的眉頭,按在腹上的手指都帶了細細一層薄汗,分明肚腹中疼痛得厲害。
扶了他半靠在被枕上,一手向他衣內探去。王爺遲疑了一下,可腹痛實在難捱,終是沒有讓開,任著他伸進手去。
內裏的綢衣,已經叫綿綿冷汗浸得半透,融著衣物也能覺得暄王爺小腹處一片濕冷冰涼。廬景以輕巧手法點了他幾個穴道,按在腹上的手慢慢渡了真氣過去。一手再診他脈象,這才皺了眉問道。“什麼時候開始疼的?”
“這半月來隱隱約約的一直不自在。起初隻是不時抽痛。這兩日才疼得緊。”暄王眉頭鬆開了一些,想了想才不甚情願的答道。
“也是你身子本來還虛,這幾日暴躁惱怒,又兼思慮過甚,胎息本來就虛弱不足,又不知道保養安息。那經得起這般折損,自然要疼給你看。”廬景皺了眉頭,也不管他愛不愛聽。“胎息這般孱弱了,你又連日動怒,隻管同人置氣,別人受點罰倒沒有什麼要緊。可到頭來吃苦頭的還是你自己的身子。”
暄王爺朝他冷冷一揚眉,看樣子是要辯斥兩句。廬景把手收了回來,隻管到一旁去藥箱裏翻揀。失了手上溫暖,腹中絞痛立時肆虐。暄王爺不由得呻吟了半聲,又生生忍住,到口的話便沒能說出來。另一手卻不自覺的按緊了下腹。
“王爺不妨安生些。就同你說,隻要你惱怒動氣,或是思慮傷神,它都是要鬧要痛的。”廬景取了針過來。斟酌著紮了兩個穴道。口裏卻放軟了聲音。慢慢的問。“王爺可有什麼打算?”
“落了!”那兩針下去,暄王略略緩過些精神。冷冷的答道。“我不要它。”
“不弄明白就要落麼?”廬景另有一層憂慮。想起今日紹王爺不經意提到他風寒藥裏用了紅花一事,小心問著。
“我既是醉了。那人想來也可能是酒後失態。當時未必就明白。後來走時還記得理好衣裳。倒是清楚了。隻這般不告而辭,便不是我相識之人,定然也是認出我來。那人不肯露麵,不是怕我報複,就是怕揭穿了雙方難堪,我真要找出人來也不過自己丟臉,老大的沒意思。這般糊塗事,過了便罷了。不然還想要怎樣?難不成學著婦道人家,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不成!”暄王爺緩緩道,說到後來不由得恨恨。“若不是多了它,這事我也當是風平浪靜的了。”
“如今胎兒也近三月,王爺前陣子身子虧損,血氣俱虛,胎息躁動不寧,本就有些不妥。若是強行墮了,隻怕是王爺身子受不住。若調理些時日再落,胎兒大了又更是艱難……”容瑄一向是驕傲性子,遇上這等不明不白的事自然不肯服軟,他也能明白。隻是依王爺如今身子,這般思慮折騰早足以堪慮。想了想,還是吞吞吐吐的把他的隱憂說出來。“這孩子如今還不明不白。不如先慢慢找著了人,再從長計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