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在裏麵嗎？”
    雪旋端著一盤子點心，在門外喚道。
    “燈亮著，人自然是在的。”
    屋內傳出蓮若清冷的聲音。“進來吧。”
    雪旋於是推門而入，隻見蓮若側臥在榻上，眼神落寞，仿佛剛剛丟了的魂魄，被自己才喚回來。
    “小姐吃些吧。”
    雪旋勸道，“回冥府的這幾日，小姐不曾多食，身子又怎能受得住。”
    自從蓮若回來，便一直將自己關在浣蓮閣不曾出去過，府中的任何事情也不曾過問，這其間，定是發生了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雪旋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便多言，隻能奉勸蓮若注意自己的身體。
    “雪旋，你不好奇這幾日的事情？”
    蓮若問。
    雪旋笑：
    “雪旋並不確切知道近幾日發生了什麼，小姐不說，雪旋便不問。不過今日，既然小姐問起，雪旋不妨一猜。”
    蓮若點頭默許，知道雪旋是懂得自己的話的。
    雪旋將手中的點心放在身邊的台子上，道：
    “自從那日少主離開浣蓮閣，便再不曾笑過。守衛的看見少主走進凝露靈池，說這幾日都沒再出來。冥府上下都在猜測，小姐定是說了什麼傷害少主的話，雪旋卻不這樣想。”
    “哦？”蓮若笑意更深。
    “那日痕錦留在屋中，小姐讓雪旋先走。雪旋便知道，痕錦定是有什麼秘密與小姐攤牌了。當然這秘密，雪旋不得而知，雪旋卻鬥膽猜測，小姐與少主之間的衝突，必與這事情有關。”
    “你猜的很對。”
    蓮若接著道，“但是你猜到痕錦的身份了嗎？”
    “身份？”
    雪旋不解。
    “痕錦，就是冷芷寒。”
    蓮若說道。
    “冷芷寒？！”
    雪旋難得的失聲，“是那個一百年前在冥府最得冥王寵愛的毒主？”
    蓮若點頭。
    對於冷芷寒的事跡，雪旋是知道些的。剛剛來到冥府，便聽見無數奴婢們討論這個毒主的傳奇。據說當時，冷芷寒憑借著出色的配毒與蠱術法力，為冥界解決了許多難題，當之無愧的在來到冥府的短短三年內便當上了毒主，受冥王寵愛，特許免於臨朝，集各種優待於一身。拋棄這一身傑出的能力不說，她的相貌更是絕美，隻是那美如罌粟般美麗，極具誘惑，卻又讓人不敢靠近。
    但可惜在百年前，卻突然不見蹤影，冥府中任何人都不知她的去向，仿佛一夜之間，遺失了關於她的所有記憶。
    所以聽到蓮若說出這個名字，雪旋是極為驚奇的。
    那個消失了百年的女子，又重新出現在冥界了嗎？而且，就是一直在自己身邊的痕錦？
    疑問的抬頭，卻再次接收到蓮若肯定的眼神。
    雪旋隻得相信。
    這段時間以來，她猜測過痕錦的多種身份，但獨獨不敢想到這一層。
    “小姐告訴少主了？”
    雪旋問道。
    “你覺得呢？”
    “沒有。”
    “那就是了。”
    蓮若笑，“她還在用痕錦的身份嗎？”
    “是。”雪旋答道，“昨日見她回來，並無異狀。”
    雪旋轉念一想，問：
    “小姐，真的不去看看少主嗎？”
    蓮若臉上立刻升起一片愁雲：
    “不是我不想去，他誤解我太深。何況，現在我深中蠱毒，又怎能接近他，你知道的，這蠱毒，是情蠱。”
    “那冷芷寒可曾允諾小姐解毒？”
    “你連這個都猜到了？”
    蓮若不得不佩服雪旋的城府，“毒的確是冷芷寒下的，她也在寂的麵前允諾過幫我解毒，但那畢竟隻是權宜之策，她能給我解藥，我定是不信的。”
    “若這毒真是毒主所下，以她的為人，定不會留下解藥當做今後的把柄的。”
    雪旋分析。
    “我也是如此猜測。”
    蓮若笑，“你還是這樣聰慧的讓我歡喜。”
    •
    蓮若示意雪旋過來，在雪旋的攙扶下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寂寥的景色，突然想起了夜灼城這個給予過自己極其奇怪的感覺的人。
    想到他在花田前溫柔的表情，想到他在自己床前擔憂的呢喃，隻是物扔依舊，人已不在。
    這才是古往今來最讓人傷感的事情。
    “雪旋？”
    蓮若喚。
    “嗯，小姐。”
    “既然去不了凝露靈池，你陪我去一趟花田吧。”蓮若說道。
    “花田嗎。”雪旋眼中頓時一片霧色。
    然後輕聲答：
    “好。”
    •
    同樣熟悉的三途河，一切都是這樣的倒戈回憶，隻不過身邊的人不再是他。
    蓮若心中責備自己最近總是容易感傷，與雪旋並肩，一起向前走去。
    下了船，一路走到花田的山坡，越過一個屏障，鋪天蓋地的曼珠沙華映入眼中，滿眼的繁華，現在在蓮若眼裏卻是滿眼的惆悵。
    她相信，在雪旋的眼中，情形依舊。
    一望無際的花叢，依舊妖豔的盛放著，卻讓蓮若覺得絲毫沒有生氣。
    她才頭一次明白，這花草也是有感情存在的。少了守望的人，便少了這遍地的花兒的根。
    回頭看著雪旋，雪旋正抿緊嘴唇，努力不讓自己有任何不該流露的表情。
    蓮若有些心疼，她知，堅強的人總是讓人心疼的，細心的拉著雪旋坐在從前夜灼城拉她坐下的地方，看著眼下這妖冶的盛開，攥著雪旋的手更加用力些，道：
    “如果你哭出來，不我不會怪你。”
    “小姐。你愛他嗎？”
    雪旋問，她知道自己永遠不該有衝動的時候，但此刻，她真的希望自己不要負擔太多。
    “對不起，我忘了。”蓮若悵然若失，“我不記得關於他的一切。”
    像是想到了什麼，雪旋突然道：
    “少主一定是知道夜大人的去處的，小姐，就算我求求你，幫我問問他…”
    雪旋僅僅拽住蓮若的衣袖，淚水早已打濕了蓮若的衣襟。
    “你該告訴他的。”
    蓮若說，“為何你萬事聰慧，卻獨獨愚笨了這感情。”
    雪旋不語，沉默。
    •
    蓮若知道話已送到，多說無益。於是也噤了聲，獨自起身，一路走進花叢中那朵紫色的曼珠沙華，停在麵前，看著也無靈氣的花朵，自己也是潸然淚下。
    “紫嫣，我看見你了。”
    蓮若不曾抬手拭下臉頰的淚，兀自說道，“我在那裏，看見了你，我是信的，信她必是你的後世，我定與她續了這姐妹情緣，這次，斷不會再讓你受傷。”
    那紫色的花朵卻依舊隨風搖曳，不曾為蓮若的一席話而停滯半刻。
    “紫嫣，那真的是你吧。”
    在妖紫色的曼珠沙華旁坐下，蓮若低頭輕笑：
    “你也是愚笨的，同雪旋一樣，愚笨的同樣拜在夜灼城的手下，愚笨的不懂得爭取。”
    又說：
    “也許，這才是我們相似的地方呢？”
    •
    “小姐。”
    遠遠的，雪旋突然喊道。
    循聲回頭，蓮若問，“何事？”
    卻看見司空寂站在雪旋身後，正靜靜的看著她。
    看著司空寂頹廢的樣子，蓮若心中抽痛，隻是這幾天，司空寂已完全不再是那個容光煥發的少主，此時的他，隻是一個失去了一切希望的默默之人。
    本不想再靠近他，卻突然想起對雪旋的承諾，故連忙走到司空寂身邊問道，“你知夜大人的去處？”
    司空寂聲音沙啞：
    “你見到了我，隻想知道這個嗎。”
    司空寂頹廢的表情，蓮若自是心疼。但看著一旁雪旋焦急的申請，蓮若順口說道：
    “這個的確是我現在最想問的事情。你快回答我。”
    司空寂嘲諷的笑了一下，說：
    “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看著蓮若置疑的眼神，又道：
    “隻是當日送你回去的時候，遭到法力反噬，閉關修養而已。”
    “隻是這樣？”
    蓮若問。
    “當然。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他是一點危險也沒有的，你放心了？”
    蓮若舒心的對雪旋一笑：
    “這樣便好。”
    雪旋回笑。
    “少主可曾遭到反噬？”
    雪旋像是想到了什麼，忙問。
    司空寂卻沒有正麵回答，隻是對著蓮若道：
    “也許，你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