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隻覺得喉嚨中一片幹啞，猶如在烈日照耀下的荒涼沙漠。
    靜靜地，悄無聲息。
    她垂下眼眸，似乎可以感覺到胸臆間不斷翻滾著的刻骨痛感，悶悶地似是一把鈍掉的刀，但卻可以在一瞬間將她淩遲。
    白哉站在她的對麵，眼波冷漠，麵上不帶一絲多餘的表情。
    他們之間隻有幾步之遙，她知道，隻要她走過去，就可以成為他的妻子，可以擺脫陌生人的枷鎖。
    可是腳步卻仿佛無法挪動，定定地站在原地。她知道有很多人在看她，那目光帶著太多複雜的意味：嫉妒、羨慕、不解、不屑……
    可是她已無暇顧及，因為她的視線之中，隻剩下他一個人。
    走過去——
    有個聲音不停地在催促著她。
    她向前走，一步步地靠近他，直到一個巨大的悶響打破這份壓抑著的平靜。
    琉璦闖了進來，她站在門口，目光輕輕掃過緋真，最終落在白哉身上，忍不住爆發：“父親大人！你怎麼可以背叛母親大人呢？”
    緋真轉過頭去，看到那張白皙臉龐上飛揚著純真的色彩，聽到那稚嫩的聲線顫抖著將話語說出。
    她的眼瞳是濃墨的黑色，發色也是濃濃的黑——像極了白哉。而眉宇之間傲氣的背後，似乎掩蓋了一種嫻熟的柔和。
    她暗暗一驚，覺得隱藏著那種柔和竟是十分的熟悉，仿佛是屬於她一般。
    “緋真小姐！你也應該知道母親大人的事情。既然你知道父親大人也多愛母親大人，你就不該闖入這個世界之中。”
    她充滿著稚氣的聲音慢慢的回蕩著，傳入緋真的耳膜之中，就仿若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她的心髒之中，在最深處掀開一個淺淺的豁口。
    朽木白哉有多愛朽木緋真麼……
    她早已知曉，不止是從那份文件之中，而是他之後的態度。
    她偷走了那個遺像，她接二連三的用緋真來挑釁他……她又怎麼會不清楚？隻是一直不願承認。
    其實她一直都很崇拜朽木白哉，而那崇拜之中有參雜著羨慕的介質。他很強大，算是死神之中的標榜。他處亂不驚，仿佛無論什麼事情都無法撼動他冰冷的內心。在接到暗殺任務時，她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感覺，似乎暈染開來一種不願的、惋惜的，但也是期待的情緒。
    而在真正見到他的那一刻，那種本該是崇拜的感情卻悄悄地變了質，似乎更加濃厚，更加深刻。
    是喜歡吧，抑或者，其實是愛。
    她甚至不去想殺手總部那邊會如何，她甚至不曾想過那個總是對她很溫柔的男人會怎樣想。
    腦海中隱隱約約地痛，似乎撕裂了所有的結構，徹心徹骨。
    她閉上眼，任憑劇痛化作黑暗將她無情的掩埋。這樣，就可以不再去想，不再去痛。
    而回憶的潮流洶湧而至，不停地衝刷著一道透明的隔閡，直至完全衝破。
    有零星的碎片聚集起來，化作丟失的記憶，在她的腦海中一幕幕地放映著。
    似乎有什麼，在漸漸地複蘇。
    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長到她無法去找尋夢境的源頭。
    她死了，帶著她尚在繈褓的妹妹。
    她在廢棄的工廠內丟棄了她幼小的妹妹，卻又後悔，但再也找不到那個嬰兒了。
    她整日整夜地內疚的心情下度過，備受煎熬。
    太過窮苦的生活迫使她不得不去吃一些剩飯殘羹，直至她意外地得到了一個饅頭，她將白白的饅頭緊緊地揣在胸口之中，加快速度地向前走，卻在拐角處停下了腳步。
    那裏有一個落魄的魂，小小地蜷縮在角落裏，甚是可憐。她突然地就想起了她的妹妹露琪亞，她會不會也想那個人一樣，蜷縮成一團，可憐兮兮地躲在角落裏。
    那種生活那麼的難過。沒有情的滋潤，隻剩幹裂掉的人生。眼角一涼，她已無聲無息地落下眼淚。
    她將饅頭放入那個落魄之人的手中，看他忽然亮起的眼神，和狼吞虎咽的模樣。
    “慢點吃……”她不由輕聲提醒。
    那個落魄的人吃掉饅頭，抬起頭，露出澄澈的眼眸，對著她淺笑。那個人樣貌清俊，衣冠雖然不整，但還是掩蓋不住渾身透露出的高貴。那份尊貴讓她不由得退卻，竟什麼也沒有說的離開了那裏。（這個落魄的人不是白哉，放心吧……）
    之後，是進入朽木府。她和白哉的相遇隻是無意間，她本想去尋找妹妹，卻走錯了方向。
    在流魂街最繁華的地帶，她隻是匆匆一瞥便看到了他。他站在密麻的人群中，卻是那樣的耀眼，似乎可以媲美燦爛的陽光。
    她沒有在意，依舊去找妹妹。卻又遇到了他，他站在她的前麵，淡淡說：你擋到我了。
    在之後是無數次的遇見、無數的錯開，卻由他緊緊地牽住了她的手。
    那個男人——朽木白哉。
    五年的時光往往很快。
    她知道她撐不過這一年，卻依舊拖著身體，與他一起散步，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
    可是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第五年裏，她無聲地離去。她看到他握住她的手，麵上已不再是淡然冷漠的表情。
    他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喑啞，卻還是如同往日般帶著低沉的磁性。
    “緋真……”他淡淡的看著她，輕喚，她甚至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隻能勉強地睜開眼睛，看他薄薄的唇瓣一張一合。
    “白哉大人……”她輕聲呢喃，隻是想要將這個名字含進口中，一次次地碾轉著。想要將他這個名字、這個人永遠地烙印在心底。
    “……”他在說什麼，她全部聽不清，隻能憑著感覺繼續說下去。
    “白哉大人，我隻有一個請求，”她不想說，也不想去想，可是沒有辦法，那個讓她牽掛著一生的妹妹，至今都無法割舍。如果她不去說，她害怕再也沒有機會，也再也沒有機會與白哉對話，“我的妹妹露琪亞…”
    “這個時候還對您說這些，真是任性……”她輕輕地轉過頭去，看到光枯的枝椏上一朵寒梅悄然地綻放，無聲地預兆著這個冷冬的到來。
    她扯了扯嘴角，發現已然有些僵硬。
    “緋真，你看……”低沉的聲音靜靜地響起，“梅花開了。”
    “……這五年裏，緋真就像是活在夢境之中……”
    她抿唇，似乎是太過疲憊，聲音也漸漸地弱了下去，漸漸地聽不清……
    “白哉，大人……”輕吐出四個字，她的聲音微弱到聽不見。
    幾個音節漸漸地散在空氣之中，落入塵土之中。
    “白哉，大人……我愛您……”
    與此同時，手臂處突兀地一涼，似乎有冰冷的液體順著手臂滑落，直至化作塵埃，肆意地飛揚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