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帶吊人·逆位
    “跑了。”米菲特神父微微皺眉，但也沒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捕抓黑魔法師和異端是教會審判所的職責，教堂裏的人員更擅長於布道、開展慈善活動之類的事務，而且他們還不清理戰場的話可能會耽擱到晚上。
    “按計劃清理戰場。”米菲特神父吩咐道。這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用依舊清澈的雙眼將憐憫的目光放在荒野的戰死者上。
    拉斐爾望著他，又默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有那麼一會兒，拉斐爾重新加入清理行動中。
    一行人趕在傍晚完成了任務，收拾東西準備回康納斯鎮。
    臨行前，拉斐爾忍不住四處張望，他總覺得瓦加的屍體就在旁邊，是他大意了，沒有找到。
    “拉斐爾你在找什麼？”艾布納神父低頭看著拉斐爾。
    拉斐爾抿緊嘴唇，又鬆開，“老師我在找瓦加。”傍晚的風有些涼，拉斐爾能感覺到臉頰跟耳邊的高溫在降低。
    “找到了嗎？”艾布納神父說話的語氣依舊很和藹。多年在教堂開解他人帶來的影響似乎已經根深蒂固，而他也覺得沒有什麼不好的。
    “沒有。”拉斐爾感覺一股虛弱感充斥全身，瓦加離開前的身影時不時出現在他腦中。
    “那就是不在這裏了，我們要回去了。”艾布納神父又牽起拉斐爾的手，這次走得平緩而穩健。
    一路無話。太陽繞著時間的軌道向西方偏移，瑰麗紅豔的雲霞猶如玫瑰花繁盛開放後，花瓣凋零，鋪滿了前往天國的路。拉斐爾眼裏玫瑰花瓣的顏色漸漸變最後儼然是一灘腐敗的血液。
    跟隨著艾布納神父回到教堂，拉斐爾在幫忙處理好各種事情後，就被艾布納神父叫到了一邊。
    “老師？”拉斐爾注意到艾布納神父手中拿著一條用布包裹著的長棍狀物體。
    艾布納神父把物品遞交到拉斐爾，“打開看看吧。”
    拉斐爾掀開包裹的布，出現在視野中的是一柄眼熟的長劍。
    這是弗羅斯家族賦予家族騎士的十字劍，最明顯的特征是在劍把和劍身之間烙刻著的玫瑰花，它是弗羅斯家族的象征，永不凋謝的玫瑰。
    拉斐爾忽視掉雙手的顫抖，藍色的眼睛認真到泛著銳利的涼，他低頭一寸寸觀察著劍上的傷口，眼淚噼裏啪啦地掉。
    “是瓦加的劍……”他低聲啜泣。
    艾布納神父在一旁等待著拉斐爾情緒安定下來，從戰場回到教堂後他前往墨尼·弗羅斯男爵的住所，本來想見一見墨尼男爵想他詢問瓦加的事，卻被拒絕了，最後這趟行程隻拿到了屬於瓦加的騎士劍。
    看了一眼天色，拉斐爾的情緒也穩定下來，艾布納神父說道：“天快黑了，你該回住所休息了。”
    “老師您怕是又要在教堂留宿了。”拉斐爾麵露無奈，老師從孤兒院收養了他，兩人就住在同一個住所，除去剛開始怕他不適應一起住的那段日子，老師大部分時間都是留宿教堂。
    艾布納神父回以笑容。在教堂居住方便於艾布納神父的日常工作，孤兒院出來的拉斐爾早已養成獨立的性格，他們之間的關係在教與學中培養深厚，別居並不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那明天見了老師。”拉斐爾抱著劍邁出教堂的大門。
    【我所讚美的天主，
    求你別緘口不語！
    因為邪惡欺詐的口，已經張開攻擊我，
    騙人說謊的舌頭，也已經出言陷害我，
    以毒恨的言語四麵抨擊我，
    又無緣無故地興訟毀謗我。】
    悲憤、哀傷的話語飄忽不定，讓人聽不清楚。
    誰？誰在說話？拉斐爾似乎在心裏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向說話的人詢問，心與口一齊出聲，期盼著答案。
    那人沒有回答，仍自顧自地絮語：
    【我的靈魂萬分痛苦，
    上主，何時才能結束？
    ……
    上主，你把我全然遺忘，要到何時？
    上主，你掩麵而不顧我，要到何時？
    我的心情終日愁悵，要到何時？
    我的仇敵高居我上，要到何時？
    上主，我的天主！求你垂顧回答我；
    賜我眼目明亮，別讓我沉睡而亡。】
    “瓦加？！”拉斐爾眼前終於出現了那人的身影，沒有多想就撲上去抱住他，“你怎麼了？”
    一滴、兩滴……殷紅的血濺在白皙的手臂上，順著手臂蜿蜒而下。
    冷……的血……
    拉斐爾頓了一下，碧藍的眼睛緊緊盯著滴在他手上的血液，那鮮豔的顏色宛如縛在心髒上的玫瑰荊棘，冰冷而鋒利，深深地刺穿鼓動的膜腔。
    拉斐爾仰臉探尋它的源頭，穿透一片霧蒙蒙的眼眶，騎士昔日紅潤富有生氣的麵容此時慘白灰敗，兩個空洞洞的眼睛裏血淚汩汩地從顴骨跌下。他看上去就像個死者，口中卻發出喃喃的禱詞。
    這究竟是何種狀況？！拉斐爾混沌中發出疑問。
    天空之上傾斜的弦月靜默俯瞰著康納斯鎮，淒冷的清輝經過烏雲後隻餘下灰蒙蒙的光亮。
    床上的少年眉頭緊鎖，呼吸沉重，升高的體溫使得細汗浸濕了額發，他看起來睡得不怎麼安穩，似乎被困在夢魘中。
    枕邊放置著的騎士劍微不可查的顫動，玫瑰花紋飾隱隱發出紅光。
    “【天主，求你按照你的仁慈憐憫我，
    依你豐厚的慈愛，消滅我的罪惡。
    求你把我的過犯洗盡，
    求你把我的罪惡除淨。】”
    倫納哆嗦著嘴唇，誠惶誠恐地禮拜。告解室內昏暗狹小的空間讓他有了勇氣把藏在心底的罪行說出來。
    “瓦加，我的兄弟，我背叛了他……”
    告解室的另一端，艾布納神父眨了眨眼，繼續沉靜的傾聽。
    走出教堂，倫納拍拍衣服，跺下腳，力量仿佛重新回到了這幅身體上。太陽光一照，便驅散了早晨的寒冷，倫納眯著眼睛望向天邊的光體，“感謝主啊。”
    “咕咕咕……”一群白鴿在空中飛翔，順滑的羽毛在陽光照耀下光亮瑩潤，三枚白羽乘著風翩然而落。
    拉斐爾伸出手，那風中的精靈停駐在他的手中。藍色的眼睛此刻有了一點星光，他站立在街上，沐浴在光裏，昨晚帶來的煩惱也被吹散了一些。
    看一下帶在身上的騎士劍和《祈禱手冊》，拉斐最後爾把羽毛夾在《祈禱手冊》的書頁裏。
    “不能再消沉下去了！”拉斐爾鼓舞自己，準備以積極的心態前往教堂。
    教堂近在眼前，可能因為是早晨，附近街道上的人寥寥無幾。拉斐爾隻看到一個身披灰袍的人在教堂前麵停留了一會，看起來剛從裏麵出來。
    是來禱告的嗎？拉斐爾念頭剛起就被打斷了。
    手中的騎士劍突然顫抖起來，仿佛擁有了意識般想要掙脫束縛，衝向遠處那身穿灰袍的人。怕它傷到人，拉斐爾連忙用力壓製這把劍。
    它在憤怒，拉斐爾無端的覺得，他低頭看著劍，抿了抿嘴巴，眸色變得深藍。
    “瓦加，你要告訴我什麼？”拉斐爾小聲低語，抬頭望著那人遠去。那個人，感覺我認識。
    一番糾結後，拉斐爾最終決定了偷偷跟在灰袍人腳後。或許昨晚做的夢並不是沒有意義。
    提著心行走一段路程後，拉斐爾轉頭觀察四周發現，這周圍的景象分外的熟悉。我曾經來過這裏，瓦加帶我來過，他的朋友——倫納的家就在這裏。
    倫納也是騎士，而且跟瓦加是同一個隊裏的。他或許知道“瓦加試圖襲擊墨尼·弗羅斯男爵加”這件事裏的一些情況。啊！對了，跟瓦加一起逃離的兩個人是誰？拉斐爾內心深處一種直覺在萌生，令他稍一深思就覺得害怕。我或許不應該懷疑倫納，他是瓦加的朋友啊。
    拉斐爾望著倫納回到家門口，一轉眼就把門關上了。他歎息著看向緊閉的門，在那個看起來破舊的屋子裏麵還有一位和藹的老奶奶，是倫納的母親。
    還是先不要上前去問吧，拉斐爾如此想著。他看了看騎士劍，又看了看遠處的房子。離開了小巷，隨著距離的拉遠，劍身也停止了顫動。
    瓦加是不會無緣無故背叛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又或者是陷害……拉斐爾天然的站在維護瓦加的立場上。
    懷揣著種種思索，拉斐爾加快步伐重新前往教堂。
    咚、咚、咚……銅鍾準時敲響。
    “還好沒有太晚。”平息一下急促的呼吸，拉斐爾把劍放置好，開始做今天的功課。
    全神貫注做某件事時時間就會過的飛快，而拉斐爾此刻卻無法集中注意力，身陷憂慮之中後，平時覺得短暫的時光現在竟然是如此難捱。
    或許可以跟老師說一下，詢問一下他的建議，也許會好一些。這樣想著，拉斐爾拿著劍去找艾布納神父。
    “所以，你應該遵循自己的內心。”在聽完拉斐爾說的經曆和疑惑後，艾布納神父如此回答。
    “你已經有答案了，接下來就是去驗證它是否真實，”艾布納神父沒有說早上聽到的話，神父需要對他人的告解內容進行保密。沒有這些話，他相信拉斐爾也可以挖掘出真相。
    拉斐爾揚眉一笑，“我明白了老師，謝謝您！”
    再一次來到倫納的家，拉斐爾深吸一口氣，等它充盈腹腔後緩緩呼出，堅定的伸手敲門。
    “篤篤篤……”
    “誰？”木板咯吱一聲打開，出來的人看到門口站立的金發少年臉色頓時凝固了。反應過來的的第一動作就是要關上門。
    拉斐爾一個大步擠進門口，阻止了倫納的動作。事到如今，倫納的反應似乎向拉斐爾說明了一些事情。
    “倫納、哥哥，你可以告訴我，瓦加的死因嗎？”拉斐爾仰臉，直直對上那雙慌亂的眼睛，仿佛能夠透過它看穿靈魂，看清善惡。
    倫納試圖逃離與拉斐爾的目光對視，“拉斐爾……”
    在看到拉斐爾手中顫動的騎士劍時，倫納痛苦地用雙手捂住臉。
    “對不起，這是墨尼男爵大人的命令，是他向敵人出賣我們的軍情，瓦加發現後試圖阻止但失敗了。”
    “母親生病了需要治療，所以我，我背叛了瓦加。”倫納斷斷續續地說完時早已淚流滿麵。
    這種情況，你會怎麼做呢瓦加？拉斐爾垂眸，稍加思索後他問道：“奶奶現在病好了嗎？”
    倫納一臉錯愕，“已經好了，她現在正睡著”。

    作者閑話：

    【】內引用《祈禱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