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毒是刻在骨子裏，融進血液裏，生生世世如影隨形。
    到了第三日，正是沈芸芸給的最後期限。這幾日翠竹都是寢食難安，才幾天的光景人就消瘦下來，這日更是焦灼，碧月詢問翠竹怎麼了，發生了什麼，翠竹統統閉口不言。隻前日裏按照小姐的吩咐給支了銀子出去。
    碧月是個聰明的丫鬟，聯想起這幾日，翠竹的不對勁兒，倒也猜出幾分來。唯一的異常隻前日裏見了小姐，想是與小姐有關。翠竹又是個心大的丫頭，最不經事，唯恐翠竹受了牽連。可無論碧月怎麼問，翠竹就是不開口，一時半會兒的，碧月竟也拿她沒辦法。
    沈時近日總是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可又察覺不出什麼來，隻當自己多想了。
    沈時這時還沒意識到一個陰謀正在向自己靠近，直麵死亡的感覺讓人心驚。
    “嬤嬤，我熬了點粥，你歇會兒吧”說著沈時上前拿走了嬤嬤手中的針線和衣料。
    “不礙事的，少爺，我這閑了幾日的工夫了，動動手反而自在些，越老越不中用了”嬤嬤念叨了一句，走到桌前拿起湯匙，人老了總愛念叨些不好的。更何況前些日子崴了腳，現如今雖然恢複了，但到底不及年輕時候了。
    “嬤嬤，您千萬別這麼說，自從我阿娘去世後，一直是您陪在我身邊，您可一定要保重身體”沈時聽了嬤嬤的話有些傷感。
    自打出生起，沒了親娘，親爹也不管，後娘還在旁邊虎視眈眈，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養成這孤寂冷清的性子，就隻得嬤嬤在身邊教養了。因為常年生病，也沒有機會出去遊走，是以，性子格外單純乖巧，這一點隻常年與之生活的嬤嬤知道罷了。
    “公子，如今老爺也不管你，定是不會將你的婚事放在心上，又是張氏當家，不落井下石就是萬幸了，這可如何是好？”嬤嬤實在放心不下，如今自己年紀也大了，指不定哪天就沒了，不能陪在沈時身邊，將來沈時受欺負都沒人能站出來維護，這叫我如何能安心去見夫人。
    “嬤嬤，如今我也不想這些了，我這身體活到幾時算幾時吧，何苦拖累別人”沈時因著病體，有些事情也看開得開些。
    “我的小公子呀，可不興說這些，好好調養著身體，往後還有大好年華呢，可不興說這喪氣話”嬤嬤雖說勸誡著沈時，但自己心裏也是一陣擔憂，畢竟沈時的身體是真的不好。
    “如今的世道，哪有不出嫁的姑娘雙兒，沒有靠得住的夫家，將來得受人欺負，公子不放在心上，我可不能任由公子的想法來”嬤嬤在心裏想了好些，並不告訴小公子自己的想法。本就身體不好，可不能再思慮過重。
    “嬤嬤，吃吧，涼了就不好了。”
    夜晚降臨，沈時和嬤嬤也早早睡下了。
    今日正好輪到碧月伺候小姐。待小姐睡下後，另一個丫鬟換值夜。
    碧月正從小姐的院子出來，突然瞥見一婢女鬼鬼祟祟往偏門而去，觀其身影，正是翠竹。碧月本想叫住翠竹，卻不想翠竹走得極快。眼見著就要消失在眼前，想到翠竹的異常，碧月忙跟了上去。
    碧月見往日裏常關閉的偏門今日居然沒有落鎖，一個閃身的工夫，翠竹就溜了出去。碧月見狀連忙跟上。今晚的月色很好，照在路上，反而不覺黑暗。
    就這樣，碧月一直跟在後邊遠遠綴著，一直到了大河村一戶人家門前。
    但奇怪的是，翠竹並沒有進去，隻在門口探了探，就轉身躲在了陰影裏。碧月也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
    天色越來越暗了，有那麼明朗月亮的夜晚，反而刮起了狂風，一瞬間，月色也被烏雲遮蓋，徹底不見。
    嬤嬤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之間，狂風大作，吹得門窗吱吱作響。傾盆大雨噼裏啪啦砸下來。一下子把嬤嬤驚醒了。推開窗戶望向外麵，大約五更天了。
    “這天也不知怎的，白日裏晴空萬裏，到了夜晚反而下起雨來。”嘴裏念叨著。嬤嬤聽著暴雨的聲音，有些擔心沈時的情況，連忙披了衣服起來，點燃蠟燭，準備到沈時的房間去。
    路過堂屋，風順著窗戶吹進來，涼涼的。蠟燭被風吹得一晃一晃的，嬤嬤連忙用手小心護住蠟燭，放下窗戶上的叉杆，防止蠟燭被風吹滅。加快腳步朝著沈時居住的房間走去。
    行至門前，抬手敲了敲沈時的房門。
    “扣，扣，扣”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
    “公子？”嬤嬤喚了一聲。
    沒聽到公子回應，繼續喊道“公子，可還好？”依舊沒有回應，沈時常年受病痛折磨，覺輕，這麼大的動靜，不該沒有醒。除非……嬤嬤嚇了一跳，使勁兒拍門。
    雨水的聲音混合這拍打的聲音在沈時的耳邊響起。想說話回應嬤嬤，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眼睛也睜不開，頭痛欲裂。沈時知道自己又犯病了。這邊，嬤嬤敲不開沈時的門，立時推門而入，匆忙朝床的方向跑去。
    “公子，公子，你怎麼樣了”此時的沈時呼吸急促，麵色潮紅，汗水打濕了臉頰。一看就知道情況不對，這是犯病了。
    “公子，來吃藥，藥吃了就好了”嬤嬤一邊急忙從一旁的匣子裏拿藥，一邊呼喚著對方。沈時以前也犯過病，但從未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這般凶險。伺候沈時服下藥，嬤嬤去燒了水，給沈時淨了麵，換了衣服，沈時依舊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
    這讓嬤嬤有些驚慌了，以往吃過藥丸，沈時就會慢慢平靜下來。但這次不知怎麼了，沈時依舊緊蹙著眉頭，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你說沈時會不會就這麼死了？”刀疤男說道，小模樣瞧著怪讓人憐惜的。沈家的小院裏黑暗處隱著幾個人影。
    “死了不正好？就沈時現在的情況，跟奸屍有什麼區別？”一個身材矮小，賊眉鼠眼的人不以為意道。這人，滿臉麻子，又姓王，排行老二，人稱二麻子。二麻子嘴角流出獰笑，眼神閃著精光，這老的老，病得病，拿下還不容易？
    “可別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多餘的別想，這沈家的錢可不好賺”，皺了皺眉，心底有些看不上這幫人，奈何形勢比人強。說話的人是劉老三，國字臉，身材壯碩，瞪著銅鈴大的眼睛。平時跟這幫人就點頭的關係，如今缺錢反倒被綁到一起了。
    這人風評不算好，但也還算有底線，這是翠竹仔細打聽後特意找來的，既對沈芸芸有了交代，又不至於真正玷汙了沈時。
    “劉老三，你別不是心軟了吧，可別忘了你老子娘都要病死了，你還拿不出錢來治病”二麻子反駁道。差點囔囔起來。
    “你”劉來三握緊拳頭，再下一秒拳頭就要落到王二麻子這個滿嘴噴糞的人身上。
    二麻子見狀不對，一腳跳開。嘴裏囔囔著：“別忘了我們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不好了，你也別想好”王二麻子跳著腳說道。
    “別吵，吵吵些什麼，怕人發現不了是吧”說話者連忙製止了劉老三。
    “王二，你也是，專挑別人痛腳，當心哪天陰溝裏翻船”各打二十大板後，又說道：“就按原計劃進行，可別多生事端”這人是個混混領頭人，金大發，他倒也不是什麼善心大發，純粹謹慎而已。不然也不能常年占據平陽鎮混混榜榜首。
    王二麻子一臉不情不願的答應下來。別人的話敢懟，王大發的話，還是不敢違抗的，都是街上混的，不敢造次。
    “接下來，怎麼辦？”劉老三問道。
    “等”金大發應了一聲。
    接著，又說道“我們已經把沈時迷暈了，隻待天亮，弄出更大的動靜來，這錢也就到手了”
    這頭，眼見著越下越大，而翠竹還躲在那黑暗的牆沿下。碧月等不及了，要親自去問問。說著就摸黑朝著翠竹走去。雨聲有些大，碧月走到翠竹身邊，翠竹都沒發覺，也有可能翠竹太緊張了，沒有注意到周圍有人。
    “翠竹”碧月小聲喊了一下翠竹。
    “誰？”翠竹被嚇了一跳，本就緊張地心情更加緊張起來。
    “別喊，是我，碧月”碧月怕翠竹喊出聲，連忙又捂了她的嘴。
    翠竹見是碧月，臉上有些焦急，唯恐牽連了碧月，連忙問道：“你怎麼來了？”
    “這話得我問你，翠竹，你實話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碧月嚴肅著一張臉，就目前情況，傻子都知道有大事發生。
    “你別問了，快回去，離開這兒，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你來過這兒”翠竹央求道。
    “不行，你要麼告訴我怎麼回事，要麼跟我一起走”無論發生什麼，碧月還是想翠竹能夠置身事外。
    翠竹見碧月這般，本就不聰明的腦瓜子反而沒了主意。
    翠竹一臉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
    碧月見狀，加了一把火“你不說，我就自己去問小姐，左不過與小姐有關”說著，就要抬腳踏進雨幕裏。
    “誒，別去”翠竹無奈，一把拉住了碧月。
    猶豫一陣後，還是開了口，“那日小姐讓我去調查三公子……事情就是這樣了”翠竹把事情原原本本與碧月說了一遍。碧月聽完，二話不說，就要拽著翠竹離開。
    “碧月，你幹嘛，我不能走”翠竹掙紮道。
    “你留在這裏是能改變什麼嗎？”碧月問道。
    翠竹頓住，確實改變不了什麼，但就這麼走了，又怎麼安心。
    “現如今，隻有想法子把你摘出來”碧月又說道。
    “不，我不走。是我害了三公子，將來到了地下，我自去賠罪”翠竹悲戚道。
    然而，碧月就像沒聽到一般，死命拉著翠竹就要離開，臉上的淚水混雜著雨水，狼狽不堪的模樣。
    掙紮間，兩人坐在了地上。
    “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碧月口中喃喃念道，也不知是在安慰翠竹還是在安慰自己。
    翠竹和碧月兩個丫鬟都知道自己不過是其中的棋子，改變不了什麼，一時間兩人僵持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