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容與放在褲兜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已經是出門到現在第六次響了，他有些煩悶的將手機調成了靜音，然後塞到了一旁的書包裏麵。
    做完這一切，他又將腦袋靠在了車窗上，因為外麵還在下雪的原因，車窗是白茫茫的一片。
    司機劉叔來來回回透過後視鏡看了他幾次，但終究是一言未發，他知道這小孩在鬧脾氣，被父母送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心裏十分抵觸，原本是想放首歡快些的音樂感染一下小孩，卻不料一首故鄉的雲讓整個車裏的氛圍更加詭異了起來。
    此時方容與撐著胳膊將音樂關掉，然後又從書包最下方的角落掏出一包煙拿在了手裏，後座車窗緩緩落下，他抽出一支煙叼在嘴裏，弓著身子將它點燃了起來。
    “老板他們說過不希望你抽煙的。”看著後視鏡裏方容與熟練的抽煙動作，司機劉叔歎了一口氣，也掏出一支煙點了起來。
    “他們不希望的事情我幹得挺多，就如同我不希望的事情，他們也幹了許多。”方容與抽了一口煙，然後伸手在車窗外抖了抖煙灰，淩厲的寒風吹得手生疼，他急忙又收了回來。
    在方容與心中，他們大人就是喜歡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一個個不過十幾歲的孩子身上，既希望他們文化考試拔尖，也希望他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是他們從來不考慮孩子自己喜歡什麼，他們無條件選擇屏蔽孩子內心的想法，就如同現在，他們在決定將自己流放到這陌生的城市時沒有一個人問過他是否願意。
    當然，這種流放對於方容與來說早已經是家常便飯，因為大人們工作原因的問題，前些年他算是跑遍了大半個炎國，近幾年大人生意越做越大，原本以為不會在被隨意流放，卻不料最終還是被丟到了這個南方三線小城。
    “到了學校你直接去教務處找文主任就行了，原本是讓校長給你安排的，不過他上個星期就去了外地出差，不過你放心，轉學證明什麼的他們已經安排妥當了。”可能是抽得有些急了，又或者嘴裏灌了一口寒風，司機劉叔說著話，猛烈的咳嗽了一陣。
    “他們安排事情我是最放心的，這些年我的生活起居和該上什麼學校，該和什麼人交朋友他們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方容與沒有繼續把煙灰抖在窗外，而是拿出半瓶水擰開了瓶蓋抖在裏麵。
    “其實你也別對老板他們心生怨氣，他們這麼做也隻是想讓你們這個家過得更好。”聽出了方容與語氣當中的不忿，劉叔又咳嗽了一聲，將煙頭丟進雪地把前車窗搖了上來。
    “我一直覺得放學回家有熱氣騰騰的飯菜，有你來我往的關懷那種生活才是我最想要的。”
    他們嘴裏說著想把這個家過得更好，但是他們卻可以半年不回一趟家，這個家除了在名義上存在以外，其實早已經變成了還算有點念想的旅館罷了。
    這些話方容與沒有說出來，因為這些年他早已經習慣把這些會讓大人反感的話藏在心裏，時間一久，早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想到這裏，方容與又猛的夾著煙吸了起來，這口煙他吸了許久，直到已經快要燃到手指，他才眯著眼將他扔進了水瓶裏麵。
    “老板說這是唯一一所還能收留你的學校，所以希望你能乖一些，不要又是前腳把衣服放進衣櫃，後腳就被人開除拎包走人了。”劉叔這話說得有些語重心長。
    “這次應該不會了，畢竟他不是這所學校的大股東嗎？”方容與冷笑了一聲，然後將腦袋探出了車窗外。
    此時的寒風如同刀子般在他臉上劃著口子，他像感受不到一般仍舊安靜的盯著四周迅速變化著的城市看了起來。
    對於方容與來說，以前他逃學打架想被學校開除的原因隻不過是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讓他們回一趟家罷了，但是經過這兩次轉學他們都不曾出現的情況來看，這招似乎已經對他們沒有作用了，而他似乎也漸漸不太那麼想讓他們回來了，所以現在的他更喜歡順其自然，
    當然，如果不是真的沒有了辦法，誰又會說出順其自然那種話？
    “待會兒我先把你送到學校門口，然後再把你的行李拉去你陳阿姨家，你不就用惦記了，放了學直接打車去陳阿姨家就行，記住千萬不要溜去網吧，最起碼第一天最好不要，給你陳阿姨留個好印象。”劉叔將車子掉了一個頭，說話間已經在一所名叫育才的高中門口停了下來。
    車子停下的瞬間，車後排出的尾氣將地上的雪染成了黑色，方容與抬眼盯著這所高中看了許久，然後才拎著書包從後座走了下來。
    “把轉學證明拿好。”劉叔從前車窗伸出一支手，手裏拿著一張蓋著紅印的紙。
    “知道了。”拿過轉學證明，方容與隨意的折疊了幾下，然後便放進了褲兜裏，一股股的寒風此刻直往他脖子裏鑽，他打了一個冷顫，然後將拉鏈拉倒頭咬在了嘴裏。
    劉叔沒有在叮囑別的話，他知道這小孩現在也不想聽，歎了一口氣之後，便打火掉了個頭離開了。
    此時放在書包裏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方容與拉開書包鏈翻了許久，才在最下方把它掏了出來，原本以為是他父母打來的，卻不料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方同學四不四？我四育才高中的文主任，這會兒你應該到鞋校門口了吧？”接通電話，方容與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電話那邊便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雖然這人說的是普通話，但因為夾雜著一股地方口音的原因，讓方容與原本還有些煩躁的心稍微好了一些。
    “四我文主任，我這會兒就四在鞋校門口。”方容與來了興趣，也跟著學了起來。
    “那你在那裏等著我，我馬上就過來。”許是發現方容與在學他說話，他這次的普通話倒是把口音稍微修飾了一下。
    掛了電話，方若與便盯著這所學校的圍牆看了起來，為之後自己不想上學翻牆上網做一下準備，原本以為大人的等一會兒都不會準時，沒想到不過才過去一分鍾，一個圓鼓鼓的人影便從教學樓那邊跑了出來。
    “方同學四不四？”那人來到方若與跟前，盯著四周看了看，然後喘著粗氣盯著方若與問了起來。
    “是。”方若與點了點頭，臉上滿是擔心之色，他生怕這文主任一口氣沒喘上來訛他賠償醫藥費。
    “跟我進來吧，咱們先去教務處建個檔案，然後再帶你去所在的班級。”文主任說著話，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許是已經緩過來了，拉著方容與便朝學校裏走了去。
    “這裏便四我們的教學樓，當年還四你爸爸出資建起來的。”走進學校，文主任抬手對著那棟足十幾層的教學樓指了指，然後一臉激動的說了起來。
    “知道了。”方容與跟在身後，毫無興致的點了點頭。
    “這邊的籃球場，去年還是水泥地，今年也是剛把它改成了橡膠的。”走到籃球場旁，文主任又開口介紹了起來，活脫脫像一個旅遊景點的導遊。
    方容與聽了他的話，原本一直盯著手機的頭也抬了起來，籃球場上這會兒有兩三個學生正在打球，你來我往傳球的瞬間，一個同學沒抓住，那籃球直接被拋飛了過來。
    看著飛過來的籃球，方容與眼疾手快的迅速躲了開來，而原本還指著操場侃侃而談的文主任則沒能幸免，在籃球和他肥頭大耳的腦袋親密接觸之後，他那原本濃密且鬱鬱蔥蔥的假發直接被撞到了地上。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迅速的安靜了下來，文主任麵紅耳赤的盯著那幾個學生看了一眼，然後一把撿起地上的假發，也不管上麵有沒有雪花便直接帶在了頭上。
    辦公室裏，那台老舊的空調吹著熱風哐哐作響，方容與此刻強忍著笑意在空調下麵盯著辦公室大門看著，在辦公室大門前，之前那幾個打籃球的學生已經被文主任披頭蓋臉的教育了十多分鍾。
    如果不是考慮到快要上早課的原因，按照文主任杯子裏還保留著的溫水刻度，他或許還能繼續教育個兩小時。
    “小插曲，小插曲，主任我帶這頂假發也四為了不影響咱們學校的形象，雖然咱們學校四私立學校，但在這江城也四名列前茅的存在。”趕走了那幾個學生，文主任這才笑著對方容與說了起來。
    “理解理解。”方若與憋得很辛苦，為了不讓人發現自己再笑，他連身體抖動著的幅度都控製了起來。
    “報告主任，我來拿一下我們班的作業本。”就在文主任繼續準備交代方容與什麼的時候，門外突然走進來了一個女生，女生小心翼翼的對著文主任鞠了一躬，然後急衝衝的跑到了一張辦公桌前。
    “以後你就在高二一班上課，有什麼不懂的可以直接來找我就行了。”文主任又端著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後又對著地上呸了幾聲將茶沫呸掉之後，他才一臉慈祥的盯著方若與說了起來。
    看著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得像個彌勒佛的一般的文主任，方若與憋著笑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