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鍾的一生第四章4-0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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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2關和平知道老鍾心裏的痛苦
    關和平居住城市芙蓉花園8樓,這是幾年前關和平為了和老鍾往來方便專門買的。那個時候老鍾很忌諱每次到關和平家,都要和關和平原來住署襪北街省郵電局宿舍樓大院門衛李大爺照麵,關和平索性就花三十多萬買下了這套當時成都最好的商品房。老鍾說關和平有錢任性,關和平卻笑他老鍾說:“我看你還有啥子理由不來了呢?”
    老鍾剛出電梯間就看見關和平笑盈盈地扶在自家門框那兒站著,關和平說:“我在窗台邊看見你進的小區大門,估計這會兒你正好出電梯間。”
    老鍾沒接關和平的話茬,直徑走進她家裏,坐在玄關邊的小榻上脫掉鞋子,蹬上關和平早已經替他準備好的那雙拖鞋。
    老鍾進屋裏,看見客廳茶幾上已經擺好幾碟小菜和幾瓶啤酒,心裏清楚這都是關和平給他備好的。老鍾和關和平沒有多的語言,兩人就那麼對視了有半秒鍾的時間,彼此心裏縱然有太多想說的話,也因為那些埋藏在心裏五味雜陳的情感所困擾,各自心照不宣。其實,這麼些年來,他們倆早都已經習慣了這種無聲的心靈交流,而且他們倆心裏都覺得這樣才顯得自然而然和心有靈犀的默契,兩人心裏各自都明白對方心裏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麼和需要做些什麼。
    老鍾在關和平這裏不需要再裝出什麼客氣和謙讓,一屁股深陷在鬆軟的沙發上,後背癱在沙發靠背上,閉上眼睛出了一口大氣,如釋重負的說:“盈盈的事情總算是解決了……”
    關和平坐到他身邊來,用啟子打開一瓶啤酒,倒上兩杯啤酒,又有手拐靠了靠他的身子,說:“於珍讓你出來的?”
    老鍾沒做聲,算是默認。關和平見他依舊心事重重的樣子,就開導他說:“盈盈的事情不是已經辦妥了嘛,你應該開心才對啊,怎麼還這樣心事重重悶悶不樂的樣子?是不是我要你過來你心裏還不樂意啊?我們倆可是誰都不欠誰的哈,高興一點兒好不好!”
    老鍾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硬盒雲煙來想點上一支,關和平搶下他手裏的煙盒塞進他口袋裏,拿起茶幾上那一盒專為他準備的軟包小中華煙,扯去封口抽出一支煙塞進他嘴裏,打燃火機給他點上。老鍾默契地深深吸了一口,嘴角上露出一絲自嘲地笑,說:“你說我現在咋成這樣了呢?我是不是即當婊子又立牌坊……”
    關和平一聽他這話就不樂意了,將手中的打火機一下摔在茶幾上,說:“唉,你說這話像話嘛!你說這話不就是在罵我嘛?我們倆不是一直都說好的嘛,我關和平一沒強求你老鍾要為我做些什麼,二又不需要你替我擔什麼責任,我們倆這是你情我願,彼此就隻求一個心靈和精神上的安慰寄托,啥子婊子牌坊的!你平常不這樣說話的啊?就算是我們倆有這麼一檔子事情,哪又怎麼了,那我還能算是婊子嘛?我們還不是……你說這樣話我可不愛聽啊!”
    老鍾知道自己說話過了頭,從沙發上撐起身子端起啤酒杯,低頭不語一口幹了杯子裏的酒。關和平也息事寧人給他杯子裏再續上啤酒,他低聲說:“我沒說你的意思,我是說我自己怎麼就這麼賤呢。”
    “你才不賤呢,你一直都是我心裏那個趾高氣昂、好有主見、好有辦法的鍾副排長,隻可惜那個時候我想留都留不住你……”關和平溫存地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關和平心裏知道老鍾的煩躁和困惑,這麼些年來於珍的病和女兒的事情,還有他在單位上那些糟心的事兒,壓得他老鍾喘不過氣來。心裏一軟起身走到沙發後麵,將自己的雙手輕輕地搭在老鍾的肩上,溫柔地替他揉捏著雙肩,之後又輕柔地揉弄按壓他的太陽穴,說:“你說你自己不就等於說我嘛,我們倆還分啥子彼此呢?我們現在這樣苦悶就叫做伯慮愁眠、自作自受,你又何必要這樣呢?你比我還惱火,也隻有我是最了解和理解你的難處,你咋個做咋個說我我都不會埋怨你。可我就是不允許你這樣瞎糟踐你自己,因為你是我在這個世上遇到的最好、最知心的男人,哪個要叫我自己那會兒把你給弄丟了呢……我現在就想做你最後一處歇息的港灣,風平浪靜了你就去遠航,去做你自己該做的事情。你要累了、心裏煩了,想來我這裏歇息歇息,你就上我這兒來,我給你去疲勞、去煩躁,誰叫我們倆有過那麼一段叫我永遠都不能忘不掉和放不下的經曆呢,我們倆還搭檔過那麼一些日子!現在一想起那個時候,我就覺得那是我這一輩子最陽光幸福和開心的日子,你說是不是呢?我的……鍾副排長……”
    關和平的眼淚奪眶而出,淚水掉落在老鍾的頭發上,但老鍾卻渾然不覺。
    關和平說這話讓老鍾心裏特別的舒心和踏實,他深有感觸地抬起一隻手搭在她的手上,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手,感歎地苦笑了一下,說:“搭檔……那個時候我那兒是你的搭檔哦,你的搭檔是卓瑪副指導員,我就是關代理連長手下的兵,謝謝你我的關代理連長。不過當初我還真是有些不服你,故意跟你走扭(走扭,成都當地方言:擰巴、別扭的意思。),心裏總有些不服你……但是心裏又有些怕你,怕你真的給我一個不及格,影響我進步……”
    “你怎麼就不服我了?”關和平低下頭來問他,那撩人的氣息襲擾在老鍾臉上。老鍾正襟危坐地嗤笑說:“一個膽小如鼠的小跟屁蟲,突然一下在我心裏消失了,變成了一個像打了雞血一樣的女漢子,你叫我咋個能一下子適應過來……還有我剛一到通信2團,你就把那好一大包衛生紙塞給我抱上,你不是安心想要黴我啊……”
    “誰像打了雞血一樣,我還安心想要黴你!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愛嘴上不饒人,還封建得很,連誇個人都不會……你裝什麼裝!哦,到現在你還腰板兒挺直了你,給我來這麼一套……”關和平不等老鍾說完話,就搶過話去滔滔不絕地數落他,還使勁捏一下他肩膀。
    他們這話要叫外人聽誰都會聽不明白,但現實中他們倆曾經是真實中的戰友,他們的那一段經曆隨時都在眼前曆曆在目,早已經成了他們彼此心靈上的撫慰和美好的記憶。此時此刻,兩人的目光不由而同地落在了那一個擺放在進門玄關格子中的相框上,相框裏鑲著那一張已經褪色的黑白照片,定格著他們倆再熟悉不過的情景。
    高原上的陽光明媚,八一鎮的風光迷人,在小河那一棵久經滄桑的老柳樹下,身著軍裝的他們青春洋溢,年輕的臉龐上笑容燦爛。十幾個活潑調皮的機務1連特訓班女戰士們緊緊地依靠在他們倆身旁,有的伸出舌頭做怪相,有的做出V字型手指豎起立在他們倆的頭上,還有幹脆就將自己的軍帽反扣在了別人頭上。那一瞬間的定格,使他們的青春活力和記憶一直保留到今天,也使他們倆有了今天的這種結局。照片上的關和平身著四個兜的幹部軍裝,襯托出一副老練和成熟,其他女兵們一色的女式翻領軍裝,唯獨就他老鍾一個人是身著兩個兜軍裝的男兵,加上他身板魁梧,紮在一堆女兵中格外醒目顯眼。老鍾人高馬大魁梧壯實,鶴立雞群獨領風騷,一點都不遜色有幾分得意的關和平。照片的下方有一排手寫的小字:1978年夏、攝於西藏八一鎮。
    關和平的臉上漏出一絲矯情,思緒中還帶著幾分當年的那副憧憬樣,她說:“你還記得不,這張照片後麵還有你寫的那首小詩呢,那個時候我就想我的亞希哥哥真了不起,不僅詩寫的好,字兒還特別的漂亮……”
    老鍾正喝著啤酒,一身激靈差點沒把嘴裏的啤酒給噴了出來,他放下杯子說:“什麼亞希哥哥,你要嗆死我呀,記住了啊,你可比我大月份哈!你就別再羞臊我了,我那時才21歲,向我們這一批讀書又不多,懂得什麼是詩啊,那不都是跟你們一撥女兵們瞎顯擺胡鬧的嘛。”
    關和平輕輕靠了一下老鍾,一臉幸福地說:“誰要你瞎顯擺胡鬧了啊,我那時心裏可是認真的啊!隻是那個是時候我很傻,老是在你和我們機務1連那些女兵們麵前端起一副架子,其實我心裏真的是很服你,我隻是沒有跟你說而已。那個時候我們整個機務1連的女兵們都是那樣地崇拜你,說你是一個純情詩人,真真兒的大男人!哎、你說我們女兵那個時候是不是也是當兵三年,會把豬八戒都當潘安看啊?可是,那時候我還假正經的批評她們說,什麼純情不純情的,在這個世上就沒有無緣無故地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地恨,他鍾亞希就是愛一貫胡編亂造到處亂畫,頂多就算是愛煽濫情騙你們……”關和平說到這裏自己都笑了起來。
    “你那時是代理連長,山中無老虎、猴子充大王,你不老擠兌我是怕鎮不住機務1連的堂子,就故意要這麼處處壓製我是吧?”鍾亞希一邊喝啤酒一邊說這話。
    關和平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說:“是又咋個樣!可是你寫在照片後麵的那首詩我是真心的喜歡,”山巒翠綠生林芝,波光粼粼尼洋河,歌聲縈繞八一鎮,女兵上街美人花。”多好啊,可我那個時候就是嘴欠,嘴上說你這不好那不好,但是我心裏可稀罕你這種小資份兒的樣子!”
    看著已經失去青春年華的關和平,現在還是這麼執著和一副小女人的樣子,老鍾心裏還是很受用,心裏很享受她說的話。
    這麼些年來,老鍾心裏一直都很困惑和矛盾,他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沒臉沒皮的兩麵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他心境裏有太多的扭曲和不幹淨,這些東西都沉甸甸地壓在他心裏,是見不得陽光的。他一方麵是不能舍棄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快三十年的於珍,他一直認為於珍是一個為了他什麼都能舍棄的好女人,為他在戰場上竟然敢去擅闖師部前指大帳,甚至敢拿自己的軍籍和黨籍為他辯解,於珍的那種狹義膽氣和什麼都敢舍棄的豪壯叫他永生難忘。所以,於珍是這個世上真正愛他的那個女人,是他這一輩子都不能背棄的好女人。另一方麵,關和平又是一個敢做、敢當和敢愛,甚至不遺餘力、不求回報的女人。他在關和平麵前不需要掩飾,也不需要壓抑,更不需要節製自己的各種細節和煩惱。他在關和平麵前也確實就如她說的那樣,她就是自己最後一處可以歇息的港灣,風平浪靜了就去遠航,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要累了、心裏煩了,想來這裏歇息歇息,就上這裏來去疲勞、去煩躁。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情感上的奢侈,隻是他在享受這種奢侈的同時,又叫他在情感上成了一個墮落和無恥的男人,他就是這麼認為自己的。當然,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這種所謂情感上的奢侈,現在已經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自從他有了關和平這一處能叫他心靈歇息的港灣,他才能從容的麵對和支撐自己去撫慰於珍。說來這都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是他自個兒在心裏自圓其說,但事實上他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在他老鍾心裏,於珍和關和平都是好女人,但他心裏的好女人似乎都沒有得到應有的還運氣和好回報。於珍作為一個好女人,正當風華年月的時候遭遇不幸,事業沒了、女人最美好的生活和魅力沒了,甚至她還不知道自己心裏認為的好男人心都沒了。關和平也是一個好女人,但在她心裏早已經失去了對生活追求的目標,在她茫然的生活中充斥著對整個生活的無奈和失望。拿她自己的話說,那就是她弄丟了原本屬於她自己的一切美好,弄丟了她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和愛!起初老鍾還傻乎乎地去追問關和平,“你那些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是些啥子呢?”關和平看著他傻成那樣,眼淚奪眶而出,之後,咬牙切齒地說:“我最美好的青春年華裏全都是你!”這叫他老鍾當時就嚇得愣在那兒說不出話來。後來老鍾和關和平有了肌膚之親,關和平才對他說:“我不要你心裏有任可壓力和不安,我也不要你對我負任何責任,我隻要你對於珍負起責任來。我們已經這樣錯了,不能再去傷到於珍更多……”
    話是這樣說,但他老鍾畢竟還是做出了對於珍最大的不忠和傷害。他為此心裏懊悔和自責,但他又實在是甩不掉關和平的那一份癡情和柔情,他甚至恨恨地扇過自己的臉,恨自己不是一個人!他現在即對於珍不忠,又不能給關和平一個完整的自己,他就活在這種不忠、不仁和齷齪之中。關和平知道老鍾心裏的痛苦,也一再跟他說她不需要他的完整,她隻需要他在她空虛的心靈裏還有那麼那一種愛的念想和美好的憧憬,讓她心裏還能蕩漾起青春年華時的那些美好記憶和激情,哪怕這些記憶和激情是短暫和背了良心的,她都覺得是老天給予了她莫大的恩惠和賞賜。隻是關和平越是這樣,在他老鍾心裏就越是自責和壓抑,他總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最不要臉的齷齪小人,他有愧於關和平,更對不起和自己如影隨形快三十年的於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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