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鍾亞希這人挺難琢磨的
    老鍾聽從了肖慧說的話，隻是他沒有去太原，他怕首長在於珍跟前說些什麼於珍多心，領著於珍回到了成都。他就這麼一直守護著於珍，不棄不離，心裏再難再苦，臉上總是掛著樂嗬嗬的笑。於珍見老鍾每次收到肖惠從北京寄來的藥時，他總是要興奮好幾天，就跟他開玩笑說：“還是老情人好啊，有情有義的，我說你是前世給了人家什麼好處啊，弄得人家這輩子跟欠了你好多一樣。”
    老鍾也不介意，說：“這就叫你男人有魅力！”
    於珍故意貶低他說：“什麼魅力啊，我看倒像是魔力吧！”
    老鍾倒是認真了起來，說：“其實那會兒我根本就不知道肖慧自己是啥子心思哈，我就是想首長想包辦，再說我跟人家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我和肖慧根本就不合適。再說了我鍾亞希這輩子才不做那種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傻事兒呢！”
    “那你後來知道了人家一家子的心思，你是不是有些後悔啊？”於珍這樣得寸進尺地深挖他。他說：“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啊，你可不要這樣埋汰好人！”
    其實，於珍心裏很清楚，守在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心思很重。男人嘛，哪個沒有一點自己的小秘密和暗戀的心思呢？再說自己現在成這個樣子了，老鍾做的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要換作是別的男人，說不準早就起了良禽擇木而棲的心思，或者是有各奔前程的念想。她堅信老鍾這一輩子都會守信自己的承諾，她也在自己心裏替老鍾許下了一個諾言，那就是不再去管老鍾心裏的那些事情！就算老鍾心裏有點什麼小心思，隻要是老鍾自己不說，她決計不去戳穿和提及。
    在北京看病那會兒，於珍就看出老鍾和肖惠關係不一般。老鍾每一次跟肖惠說起她的病情時，肖惠總是十分專注和動情地看著他這個內心強大堅毅和專一執著的男人，甚至有時候還會淚眼漣漣。當時，於珍除了在感受到自己男人有一副堅實可靠的臂膀同時，心裏也是有些酸楚楚的，她甚至還暗自嫉妒肖慧和後悔到北京來看病。後來，肖惠主動給於珍講了她和鍾亞希之間的那些故事，於珍心裏的那塊石頭才算徹底落到了地上。
    肖惠跟她說：“其實，鍾亞希這人挺難琢磨的，隻有我爸對他特了解。拿我爸的話來說就是他這人吧，其實挺有主見的，另外就是有些傳統。我跟他之所以沒能走到一起，我想不會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大概就是他心裏有那種君臣父子思想作祟吧！就因為他這樣，我有時候也認為是他毀了我一生，我這一輩子真是從骨子裏要恨他一生一世！我爸那時還告訴我說，鍾亞希這人挺有女人緣的，他當小兵那會兒就有好多女兵喜歡他來著。我爸說他當警衛員的時候，就不時有女兵愛上我爸那兒去玩。我爸起先還不明白，還招呼他要好茶好糖招待那些老戰友的閨女們，生怕得罪了那些遠在內地的老戰友們。過了好長時間，我爸才反應過來，原來那些老戰友的閨女們都是來看他鍾亞希的。為了這事兒我爸還狠狠地說過他呢！但我爸還是跟我打過包票說，其實鍾亞希這人並不花，他們在南山軍分區那會兒除了工作，根本就沒有什麼可娛樂的事兒，鬱悶和枯燥得很。那些女兵們，就是想首長有審片看小電影的時候，或是去軍分區宣傳隊審看節目的時候，能跟在我爸和他鍾亞希屁股後麵混進去。她們隻求到時候鍾亞希不反感她們，不煩和吆喝她們出去就好。當然，我爸也說了，鍾亞希一米八幾的個頭，高大帥氣，女孩子們也是很願意跟他在一起的。我看他現在對你這樣，說心裏話我還真是有些羨慕嫉妒恨你們呢，說來還是你有本事，鎖死他一輩子了！”
    一天深夜，於珍從睡夢中醒來，驚詫地發現肖惠就坐在她病床前，而老鍾不在。肖惠說她值夜班，正好她們內二科沒有什麼異常情況，所以就過來看看。肖慧還說她給了老鍾一張醫院浴室的洗澡票，要老鍾去浴室洗個澡，好好泡泡身子解一個疲乏。巧的是那天晚上於珍病房裏有一個病人出了院，另一個病人是北京當地的，每天晚上都回家裏住。於是，兩人就那麼不開燈地說起女人之間的話題來。肖惠就著窗外透進病房裏的一束燈光，看了於珍好半天，說：“怨不得鍾亞希要跟你好呢，原來你真是一個美人坯子，我看你睡覺的樣子，我都喜歡上了你。”
    “你說什麼啊，我現在都成這樣了，你還羞臊我啊。”於珍說的是心裏話。
    肖惠說：“我真沒有別的意思，我說的是真心話，你和鍾亞希在前線打仗的那些事情，我爸跟我們家裏人說過好多次。隻是我們之間一直是隻聞其人不見其人，後來聽說鍾亞希是和你結婚了，我心裏就更對你有一種特別的好奇心。說實話，之前我還真就沒有想到過能和鍾亞希結婚的女人就是你，都過去這麼些年了我才見到你。當初我爸從前線回來的時候，跟我們全家人說鍾亞希這小子真有出息，一上戰場就當上英雄了，而且還是英雄救美，一救就救一大群女孩子們！我媽當時還說我爸是在替他鍾亞希吹牛呢，說男人一上戰場都一樣，有指甲蓋大小的一個傷疤，都能吹出一個天大的功勞來。我媽說她在誌願軍裏當護士那會兒，就是被我爸亮著膀子上的一塊傷疤給吹暈了的。那時我爸說他真不是替鍾亞希吹的，這鍾亞希還真是有點本事，帶領一個排的新兵們打了一個漂亮的反越軍偷襲戰，半個小時之內就搞定八十多個越南兵，連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這小子打仗還真是一個心狠不軟手的主。說他給整個部隊創造了一次大反擊的有利機會，大部隊反擊包抄過去後一下子吃掉消滅一千多的敵人，真是給他和師長解氣。還說要不是這鍾亞希小子犯了紀律在先，那才不止一個二等功呢。我媽還問該不是作風上的事情嘛？我爸笑話我媽說，你想哪兒去了，這上前線都是要掉腦袋的事情，他鍾亞希要敢幹那種事情我就先宰了他再說！不過鍾亞希犯的那事兒也夠大的了，要不是他小子立了大功，師長和我保他，槍斃他三回也都夠格。我問我爸啥事兒就這麼嚴重，我爸說他是有女兵在跟他跟前說好話，這臭小子耳根子發軟，同意了那些女兵下河洗澡，不！不是下河洗澡，是在小河邊的溪流下洗澡。這是那臭小子後來交待時還跟我們玩文字遊戲說的，他是這麼說的，政治部後來也是這麼往上報的。鍾亞希違反紀律和軍令同意了那些女兵們洗澡的事兒，恰巧又遇上了越南人的偷襲，然後他帶領那一個警衛排的新兵娃娃們打了越南人一個措手不及的反偷襲戰，當場就打死了八十多個越南鬼子！後來，我還真是在《解放軍》報上看見了你們英勇作戰的事跡呢。當然，那報紙上可沒有說你們下河洗澡的事情啊！那時我就想，鍾亞希這人就該是英雄，他同意你們下河洗澡，他那是憐香惜玉，我就知道他這個人會這幹出這種事兒來的。還有你是不知道，我那時就想他要是救的是我該有多好啊！我那時還年輕，又沒有真正上過前線經曆過生與死的磨礪，我就愛想入非非，現在說來你一定會笑話我的，是不是？”
    “那你現在見了我，我想你一定是在心裏替他惋惜了吧？”於珍試探著肖慧。
    肖惠認真地說：“你想聽真話嗎？”
    於珍說：“我當然想聽你說真話囉。”
    “我不替他惋惜，我覺得他就應該是這樣的，他這樣才能算作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不枉我看得起的男人。英雄救美不愛美、不惜美，那不算是真正的英雄，起碼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說一句你不愛聽的話，我都願意以命換命跟你換呢，你信不？”
    肖惠說這話的時候緊緊地握住於珍的手，叫於珍都覺得手心發燙。於珍想說肖慧高看了老鍾，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意識到跟肖慧說這樣的話不妥，人家是該有人家自己的想法。於是，她換了一種說法對肖慧說：“哪是政委說的那樣啊，什麼英雄救美不救美的，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情。他鍾亞希上了前線，就是看見別人都撈上仗打他自己心裏癢癢得慌，正好又趕巧遇上了那樣一個最後的機會，算是沒有給政委丟臉就是了。政委那樣說他，那是政委英雄惜英雄才這樣說他的，你也聽得進去啊？”
    肖慧就著窗外透進來的燈光看著玉珍，好長時間不說話，像是在想什麼，最後她說：“我和鍾亞希的事情都是他一直躲著，後來我爸聽說他又上了前線，一邊讚歎他有軍人的血性，一邊跟我媽說這小子是鐵了心不要命了，他就是不願意攀高枝也不至於非要這樣去做啊！所以，後來鍾亞希上我們家去見我爸，我爸才那樣對他，但我爸又不好明說。其實我爸是最疼愛他的，說他是天底下最靠得住的男人，也是自己親手帶出來的最好的兵。我爸還說鍾亞希做不了我們家的女婿，是他這一輩子都想不通和沒有想到的遺憾事情，加之我自己婚姻上的失敗，我爸才對鍾亞希又愛又恨，說鍾亞希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挺難琢磨的。不過你得相信鍾亞希，你也得相信你自己，好好跟鍾亞希在一起，你們誰也不許撇下誰，這樣對他才有意義……”
    兩個女人之間的話都說開了，也就再沒有什麼秘密了，之前的一切都解疑釋惑，原來存留在心裏的那些羨慕和嫉妒都變成了心心相印的傾慕。於珍看得出肖慧說是對老鍾“從骨子裏要恨他一生一世”，其實就是情有獨鍾和那種對過往的留戀，這或許也就是她再也不想另找一個男人再婚的根源所在。
    那一夜裏，於珍睡得特別地踏實和香甜，當她醒來的時候老方早已經給她打好了洗臉水，做好了要給她洗漱的準備。於珍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這個已經和自己一起生活十幾年的男人，會心的笑了，她覺得肖慧說得很對，她是離不開眼前的這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的內心有複雜的一麵，也有單純的一麵，就像肖慧說的那樣，“其實鍾亞希這人挺難琢磨的。”
    老鍾也意識到了於珍的異樣，一邊伺候她洗漱一邊問她說：“你今天咋個了？”
    於珍說：“你覺得現在什麼事情對你最有意義？”
    老鍾看了她一眼，笑著說：“你想考驗我？”
    於珍把臉撇到一邊，說：“沒有，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老鍾擰幹毛巾，說：“隻要你好好地，對我來說就是最有意義的事情。”
    說到底於珍心裏不得不佩服肖慧，真是應了那句話，那就是有情人不一定終成眷屬，但有情人的心都是處處相通的。
    於珍看著自己的男人，不禁鼻腔裏一酸，流下了眼淚，她好心疼這個在戰場上鐵骨錚錚的男人，心疼這個自己再也給不了他幸福的男人。老鍾看著於珍這樣，想了想後，敏感地說：“昨晚我不在的時候是不是肖慧給你說了些什麼，還給你說了不該說的話了？”
    於珍輕輕地拍打一下他，說：“你這人也真是太敏感了，人家肖慧可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樣啊，人家盡說了一些誇你的話，把你說得跟花兒一樣的好。哎，我說你咋就這麼逗女人喜愛呢？”
    老鍾看著於珍，一本正經地說：“我逗不逗女人喜愛你還不知道嗎？不過我現在是什麼都不想，我就想你能有一天好起來，要不我這樣巴心巴肝地經由你就白費功夫了啊。”
    於珍心裏知道老鍾在想些什麼，於是不再說話就這麼看著老鍾，老鍾也看著她，倆人就這麼相互對視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還是老鍾打破沉默說：“前幾天肖慧跟我說了，我覺得肖慧說的也對，我們還是回成都養著，我這一輩子就守著你，經由(經由，成都本地方言，意思是照顧。)你一輩子……”
    於珍久久的看著老鍾，淌下無奈的淚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