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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七來到偏殿，見小青鳥正低著頭小媳婦似的中規中矩地坐著。心裏真是感慨萬千啊，皇宮真的是鍛煉人磨練人意誌的地方，是讓人迅速成長的地方，才短短幾天，活潑可愛的小青鳥變成了一隻聽話的小呆鳥。
    如若不管，今天過後這隻小呆鳥會不會成了一隻瘋鳥傻鳥或死鳥，七七不敢想像。
    小青鳥有十四五了吧，七七想著。
    長女如母，七七的大姐經常代替其母照顧七七。青鳥嫁的近，是同在寧縣的雙塘鎮陶家，幾代都是經營陶瓷生意的，還有一個燒製陶瓷的小窯廠。
    由於青鳥經常回娘家，小青鳥住在她外祖家的日子也比較多，要不是七七體弱與小青鳥倒是能成為玩在一起的夥伴。不過在七七的印象中，小青鳥總愛在院子裏跳來跳去，像隻快樂的小鳥。哪像現在這樣會一動不動的坐著。
    陶輕瑤此時也正回想著她印象中的七姨，很小從她能記事起，她就知道她這個七姨像瓷器娃娃一樣被外祖一家保護著。逢年過節全家團聚的時候，也不能高興過頭了弄出特別的響聲來，會驚嚇住她七姨的。
    記得她哥哥還給七姨取了別名叫‘瓷姨’，那是因為，她外祖父雖然有許多學生，卻就隻收了七姨一個女弟子。教七姨認字畫畫還講故事，卻連一個字也不肯教他們這些小輩，說他們太吵會嚇壞七姨的。……吵兩聲怎麼就嚇壞七姨了？所以哥哥才說七姨是不碰也會碎的瓷人。
    不能背對七姨說話，更不能突然出現在七姨麵前。這是她娘時常說的，他們都會遵守，要不然七姨沒嚇著，他們自己就已嚇得不敢回家了。
    她娘也時常會罵她，可對七姨總是小心翼翼地說話，輕手輕腳地給七姨梳頭，比對她這個女兒還要好，她梳頭被她娘拽斷頭發是常有的事，她都不敢吱聲。不知七姨生的是什麼病，真想她也能得這樣的病，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書畫畫，一個人在屋子裏愛幹嘛就幹嘛，不用學女紅也不用學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隻是悶了點。
    生病的時候七姨也就是不能驚嚇這一個毛病，可病好了以後卻發現七姨多了好幾個她小青鳥不敢苟同的毛病。
    比如，走路的時候不分長幼尊卑規規矩矩，而是挽著外祖母的胳膊把頭彎到外祖母的肩上走，還男女不分地連外祖父的胳膊也要挽，外祖父的肩膀也要靠，被外祖父打掉好幾次，可七姨像蛇一樣死纏不放，最後外祖父也隻能放棄了妥協了，那時七姨就會發出跟鴨子的叫聲沒兩樣的笑聲，“嘎，嘎，嘎”的真難聽。
    七姨可以蹲在地上半天不挪窩，就為了給花鬆土，還給花清洗葉片，看見小狗小貓也好奇地瞧上半天，會去碰一下摸一下但絕對不會去抱它一下。
    七姨有個更壞的毛病就是辣手摧花，七姨什麼花什麼樹都喜歡，連一棵小草也覺得新奇，就是不喜歡白色的花，院裏所有開出來的白花都被七姨摘光了，要麼是沒瞧見，反正是見一朵摘一朵，連路邊的野花也不放過。
    這種行為在幾個月後才慢慢改掉。雖然還是不喜歡白花，但可以忍著不去毀掉，卻見不得有人把白花戴在發間，特別是自己的親人。
    有一次四姨在發邊戴了朵不知是白朱蘭還是梔子花，反正是朵白色的，七姨上前就把四姨頭上的那朵花拔下來摔在地上，還狠狠地用腳踩碎，說著到現在為止她還沒弄明白的話：“我死的時候他們就已戴過了，你們就別湊這熱鬧了。”
    可四姨沒生氣反而抱著七姨痛哭。奇怪。
    他們都說七姨從小膽子小，依她小青鳥看這是七姨故意裝的，我們大家肯定都被七姨騙住了。瞧她有膽做的那些事，被嚇壞的可不是七姨啊。
    七姨膽子大到敢做留書出走這種事，她被她爹罵時隻嚇得從東屋逃到西屋，連大門都不敢逃出半步。可七姨卻沒事人似的離家還把外祖母給嚇暈過去了，直到幾天後七姨送來書信外祖母才漸漸好轉，想不到幾個月後的另一封書信差點把她爹給嚇暈過去。
    爹說七姨要跟楊少將軍定親了，但此事不能宣揚。不明白他們都是怎麼想的，喜事為什麼不能熱鬧點？冷冷清清的不是委屈七姨了嗎？這還不把外祖父給心疼死。也不知道外祖父是怎麼同意的，沒見過少將軍本人就肯把寶貝七姨定給他。
    好像那個少將軍還是一個大官，加蓋官印的定親文書是寧縣知縣老爺親自送來的，還恭敬地遞上裝聘禮的房屋鑰匙。
    她小青鳥真的有點不明白到底是誰膽小了？七姨做的事一連會嚇倒好幾個人，看到那一屋子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差點把她娘給嚇暈過去。
    她娘曾動心思要在她十四歲時把她給嫁了，可見了七姨的聘禮後就改心思了，說什麼越老命越好，越老越值錢，還說她長得比七姨要好看，一定也能找到好婆家的。
    果然，七姨定親後沒多久就開始選秀女了，娘起先不讓，後來被爹說著說著就同意了。
    做了皇上的妃子就可以享一世的榮華富貴，還能光耀門庭，就是落選了隻要能入圍百名對陶家也是大功一件，頂著百裏挑一挑出來的秀女桂冠，不但身價百倍還可以成為以後在夫家炫耀的資本。
    既然好處那麼多，既然她爹娘都同意了，那就去試一試，說不定還真能進皇宮，那她可要到禦花園裏仔仔細細地看上一回，聽說禦花園有他們整個鎮那麼大，是個人間仙境。
    沒想到一路過關斬將還真被她擠進了百強，有知縣大人舉薦，通過初選是沒問題的，可後來連二選也通過了。看看同屋幾個家世才貌都比她好的姐妹落選，還暗自慶幸自己運氣好的沒話說，能僥幸連過兩關。
    可當她在霽雁城的複選上也通過時，就不那麼看低她自己了，她想她也不比那些名門淑女差，以前看見那些個千金大小姐還自慚形穢，雖然她也是個千金小姐，不過隻是個小千金，沒有高貴的家世和雄厚的家財。
    到了京城後她的自信心又有點受挫，特別是見了何小姐和葉小姐後，更是打擊了她的自信心。她們就是後來在清心殿被皇上當場封為了貴人的那兩位女子，長得真是漂亮，就是叫畫師畫也畫不出這麼美的人，怪不得可以直接入圍百名。真羨慕她們長的漂亮家世又好，更羨慕她們能被皇上喜歡。
    哎，不知皇上會不會喜歡上她。那天在宴會上偷偷一瞥，覺得皇上就是人中之龍，那麼的高貴，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遙不可攀。怪不得天下女子都夢想著能做皇上的妃子，如果皇上能看她一眼她就覺得很幸福了。
    “……輕瑤，輕瑤，哎呀！小青鳥！七姨叫了你好幾聲了怎麼才聽見啊，想什麼呢？這麼專心。”七七叫醒發呆中的陶輕瑤。
    “噢，是七姨啊，我在想麗妃娘娘為什麼把我叫到夏月殿後又不理我。”陶輕瑤愣了愣後才還魂。
    “沒什麼，隻是麗妃娘娘恩典讓我見見你，輕瑤住的是儲秀殿吧？在裏麵一個人記得要照顧好自己。”七七摸摸陶輕瑤的臉安慰。放心吧，七姨會讓你平安回家的，再忍耐一些時日。
    “不是儲秀殿是景秀殿，殿裏的教習女官很嚴厲，不然我真想溜進禦花園去看看呢。”
    七七懵了，怎麼會是景秀殿呢？輕瑤是商賈的女兒，祖輩又不是官宦世家什麼的，不住儲秀殿反而被安排進了都是大小姐的景秀殿。
    ……這一定是麗妃故意為之的。真沒想到麗妃一開始就謀劃好了，隻等她的入甕加盟呢。七七的眉越聚越攏。有心計的人，城府深的麗妃娘娘，可真難搞定啊，看來她的假意應承解決不了問題。
    “那些個大小姐還好相處嗎？有什麼不開心的先忍忍，七姨會想辦法帶你出宮的。”七七可憐她的小青鳥要被人當炮灰了。
    “哪有這麼容易出宮，七姨，宮規很嚴，秀女不能隨便離宮，沒有召喚連景秀殿也不能隨意離開，我還以為進皇宮後就能逛禦花園了呢，想不到近在咫尺的夢也很難實現。如果七姨有辦法不如先帶我逛逛禦花園？”
    陶輕瑤畢竟是小戶人家出身，沒見過大世麵，膽子也小，對宮規不敢有半絲違反之意。小心謹慎地別讓教習女官處罰已是萬幸了，哪敢越雷池一步，對禦花園她隻能伸著脖子遙望。見七七搖頭暗歎，她隨即露出一副幻想撲滅的無奈表情。
    七七暗暗好笑，小青鳥還真是個小女孩，千辛萬苦進皇宮原來隻為了能去禦花園。受苦受難的日子都要到了，還在蒙頭做大夢。
    做大夢是常有的事，每個人都有夢想，小水滴還夢想著海洋呢，花朵會夢想蝴蝶的輕吻，後宮女子不是都在夢想著皇帝的專寵獨愛嗎，要不然麗妃娘娘也不會使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了。而小青鳥這個夢說難，其實也很難。逛禦花園，談何容易，如果沒有碰到機遇一個平民花上幾輩子也實現不了這個願望。
    想起與麗妃的那些對話七七有些傷感，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夢想，自己的生活而努力。盡管對於麗妃用不擇手段的方式，來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認同，但不能不說，麗妃是為了自己所謂的幸福生活在努力著。
    不可否認楊術為了這份感情，為了能順利和她訂親也努力過。她真的是愛之太深，責之太切了，為了一個丫頭她就全然否決了他的努力，甚至連溝通的機會也不給他。七七有點後悔當時的自己，不應該把感情懷疑得如此徹底。
    把那個丫頭送走就說楊術冷酷無情，留下那個菊香就說楊術濫情，弄得楊術左右都不是人，更別說是個好男人。
    想起昨天她對他的冷眉冷眼，還有那個冷笑，七七頭疼地使勁按太陽穴，這不能怪她，不能怪她，就當時來講她的反應是正常的，要怪隻能怪楊術招蜂引蝶，有麗妃一個舊情人了，還多個十年的老情人來。公主翹著腿現在還沒搞定呢，等公主腿腳好利索了她那一腳肯定是要插進來的。現在想來，原來楊術周邊的女人有這麼多啊。
    她該嫉妒菊香嗎？楊術說他隻把她當個丫頭，沒動過一分真感情。這話她能信嗎？楊術真的沒愛過菊香嗎？那他為何要把菊香留在身邊十年？十年，多漫長的歲月，她該成全菊香十年的守候嗎？她不要去爭取她的愛了？就這麼放手讓給別人了？
    還處在懷疑主義中的七七又開始一番新的思想鬥爭了。
    其實男人是無情也能性的個體。七七是因為對愛太認真了，所以乍一聽楊術有個共同生活十年的女人就顯得緊張戒備起來。
    女人都感情用事，糊裏糊塗疑神疑鬼神經兮兮地馬上就會全然否定一切真情。七七雖然會懷疑，但慶幸的是，她還沒想過不要他的愛，還沒想過要把楊術推給其他的女人。
    溪底的流水給荊棘遮住了，看不見，但你能說她流著的不是溪水嗎。楊術看不見溪水，或許是假裝看不見，憑女人對女人的感覺，她知道那個菊香是愛著楊術的。一個女人默默為一個男子奉獻了十年青春，這本身就說明了一切。
    但，既然十年了楊術也沒給她姬妾的名分，十年裏她沒能守得雲開見日月，其實這本身也說明了一切。是七七在氣頭上沒看清真相而已。
    摸摸心口，七七是很喜歡楊術，很想和他一起生活的。如果做被弄得滿身是傷也要扒開荊棘硬要讓他去看清事實真相這種蠢事的話，那麼，那個人不是孔子就是傻子。
    或許溪水也隻是想默默地流而已。菊香她也隻是單戀罷了。
    摸著無名指上楊術送的指環，想起在一起時的甜蜜日子，七七下了繼續愛的決心。楊術能聽了十年的流水聲卻視流水而不見，這本身不是也說明一切了麼。
    楊術說得對，她何必要這麼傻呢。她更不應該說“分開”這樣的話，把楊術氣得差點斷氣。
    一旦七七自己解開心中的疙瘩後就不會多慮，心裏也不會留下陰影，鬱悶的心情也一掃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