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波堂。高緯一本正經的坐在幾案前。
    我佇立在不遠處，精神有些恍惚。
    昨個兒，高緯像個孩子一樣在我懷裏哭了很久，聲淚俱下般傾述著與綠蘿自小的點點滴滴。我想他是喝多了，絮絮叨叨，其實根本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那時候的我，隻能不停地點頭，也別無他法。後來，他說著說著，就睡著了，我和太監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他安置妥當。
    而此時，酒醒後一切恢複正常的高緯，宣召我到他這兒，儼然忘記了昨夜的一切。我真是有些費解，作為一國之君，高緯身上少了很多剛愎自用，自以為是，他沒有架子，沒有太多做作的東西。他並不介意我是否見識了他狼狽的一麵，他給我的待遇，讓我總是有些許慚愧。我們不該是敵人嗎？我們並非朋友不是嗎？就算有姻親關係也無法抹去我們的政治敵對不是嗎？你這又是為何？
    “對於遇刺，你可有懷疑的目標？”我還在意識遊離之際，高緯已經放下手中的工作嚴肅的看著我。
    “啊…”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張了張嘴，突然卡殼。
    “不妨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幫忙？我心底一陣重擊，他從來沒有在我麵前自稱過‘朕’，這時候依然用的是‘我’。要幫我？你真當我是朋友嗎？
    “怎麼？”見我不說話，高緯一臉疑惑。
    “這個…”我猶豫了一下，將之前和文夕蔚設想的情況大致跟高緯敘述了一遍。
    “遂隆幫不大會是，我認為…”高緯停頓了片刻，“也許你不愛聽，但我想，是你們北周人的可能性大些。”
    我看了一眼高緯，沒有反駁。他也許是不願我誤會，所以很小心的說著。但是其實我自己，心底也隱隱覺得像是北周人。北齊君主待我如此，沒有必要明一套暗一套，他累我也累。如果說是北齊其他人想要我命，北齊皇帝如此護我周全，等於是自己窩裏鬥，理由太過牽強。那麼，剩下的，值得懷疑的，就隻能是北周人了。而這個，又有它的合理性，畢竟，我作為北周王爺，難說沒有得罪誰，或者礙誰的事。隻是…
    究竟會是誰？是鄴城安全還是長安可靠？
    如此，我便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想，你在鄴城的時候，最好都在皇宮裏。起碼，在這裏我能保證你的安全。不管是什麼人，他們至少殺不進來。”高緯一字一頓說著。
    “你為何待我如此？”我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自己的疑問。問出的瞬間，有些許後悔，但是…是福不是禍吧。
    高緯愣了愣，繼而笑了。笑聲爽朗，在沐波堂中回蕩。
    “你明明就是知道我和你是敵對的。”我不死心的問道，完全忘記了自己臣子的身份。
    高緯並沒有生氣，依然笑容滿麵，“如果我說，沒有緣由，你信嗎？”
    我搖了搖頭，“不信。”
    “如果我說，是為了綠蘿。她選擇了你，等於我也選擇了你。你信嗎？”高緯說著，原本這席話與他並不太搭調，我卻笑不出來。
    我啞口無言。這兄妹倆都是瘋了嗎？一個對我一見傾心，另一個無條件支持與信任。都是吃錯藥了嗎？這麼個權力角逐、沒有真情的時代與背景下，他們生在帝王家，怎麼會如此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