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寒潮來臨，關門關窗，咚——咚咚……”
    沉悶的打更生伴著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夜色裏，打更的老人邁著沉重的步伐，穿梭在百轉曲折的小巷裏，那蒼老嘶啞的聲音，悠遠的仿佛來自地府。
    不知不覺，竟已經是三更天。
    此時的雲嶺鎮，萬籟俱寂，夜色淒迷，重重迷霧籠罩中，正是百鬼夜行之時。
    一向自詡超然的清離公子此番確實真正做了回鬼，確切的說，是背後靈。
    由於空間不夠的緣故，他隻能如八爪魚一般死死的貼在苒風的身後，為了不驚動屋裏的人，還要小心的掩去聲息。如此一來，更是連動都不能動，遠遠看來，確實像極了那民間傳說的背後靈。
    淪落此番境地的清理雖然身子敬業的跟個僵屍一樣，腦子裏卻不知道來回轉了幾個彎兒——還想要報上次無故被扔到水裏的仇呢，這下好了，仇人是見到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那清明的眸子便一時亂了心緒，直接便被牽著鼻子走了。
    玉樹臨風飄然若仙的清離公子想到這便滿心的鬱悶，自他出道來，還從沒有這麼丟人過————他居然有些失魂，尤其是還是為了一個男人。
    當然，其實事情並沒有清離想的那麼丟人現眼————
    當時他離開酒樓，出門便看見了佇立橋頭的苒風。
    “苒風，我們又見麵了”清離走上前去道。
    眼前的人卻並不搭話，隻是靜靜的望著遠方，仿佛在仔細聆聽著什麼。
    “苒風，你……”清離有些迷惑。
    苒風依舊沒有搭話，隻是轉頭看了清離一眼，便轉身急急的離開了。
    “喂，我說你……”清離快步跟上去“這也太不夠意思了，連個招呼也不打！還說他日有緣再見呢，即使是萍水之交也不是這樣的待客之道吧，喂，你記憶力有那麼差麼，不要說你不認識我……”
    清離跟著羅嗦了半天，卻見苒風依然沒什麼表示，終於自討沒趣的收了聲。
    此番事實已經表明了苒風並沒有要跟他敘舊的打算，他說再多的話，也是多餘。
    如此的冷淡，清離雖然一陣不快，可是腳下卻似乎是不聽使喚一般的緊跟在苒風身後三步之處，一步未曾落下，心裏想停也停不下來。
    這腿長的就是好，出了事情果然第一個出賣主子！清離心裏暗罵一聲。
    苒風依舊一路無語，然而腳下生風，身影如燕，轉折在小巷裏。清離跟了半刻，終於有些不耐煩，便道，“我說苒風啊，你……”
    一隻手突然直麵伸來，清離還沒來得及感歎這白玉般手指的修長之時便已經被一把捂住了嘴巴，接著便是身子突然回轉，隱沒在房屋旁邊的黑暗裏。
    於是，便出現了前麵的那一幕。
    清離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思緒飛快的轉起來。
    雖然不過一麵之緣，雖然傳言總是與事實有差距，可是畢竟傳言也都不是空穴來風。以傳說中苒風的性格，此番行動，必定又想懲治貪官汙吏為民除害了，他清離雖然不喜歡糾纏俗事，卻也沒有壞人好事的癖好。
    何況，現在若是暴露，說他倆不是同夥，有人信麼？
    連自己都不相信。
    如此一來，左右權衡利弊，為了不冠上亂黨賊人的名號，隻好一同看看這屋內到底上演的是哪般戲法了。
    如果是香豔的春宮圖便更好了……清離還做著不著實際的美夢。
    然而，屋內傳來的刺耳開門聲與兩個低沉的男聲顯然讓他的美夢變成了黃粱。
    “李兄，你可算來了，唉，半夜要您緊急前來，實在是多有打擾。”蘇謙看著風塵仆仆趕來的李思廣，急忙起身迎接。
    “蘇兄不必客氣，此番共同進退，還分你什麼你我。倒是看你的神色，可是有什麼變故？”那李思廣半夜被驚醒，自然知道是有大事情發生。
    “不瞞李兄，這次的事情突發變故，不光嫁禍之計不能實行，怕是我們也自身難保！”
    “什麼？有此等事情？那五殿下呢？五殿下怎麼安排的。”
    “唉呀，別提了，這次別說是五殿下，玉皇大帝也救不了我們啊！你可知道那安南侯是誰授意而來的麼，是明華王！”蘇謙的滿麵急色的說著。
    “你說……明華王？”李思廣也禁不住詫異。
    “是啊，是誰不好，偏偏是他，就算是皇上要侯爺來咱也不怕啊，可是這若是明華王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皇上下旨不過是做個人手安排，可明華王下旨就意味著他已經起了疑心，你看看這幾年被扳倒的那些王公貴族，那些不是明華王先起調查的，如此一來，侯爺即使有心，也無餘力。明華王既然有所覺察，必定安插了眼線，別說侯爺，咱們的一舉一動怕是都逃不過明華王的眼睛啊！”
    “如此說來，豈不是凶多吉少？”一向沉穩的李思廣話裏也帶出了憂慮。
    “我看是就要人頭落地了！你說這到底要怎麼辦才好？我們不能把事情都推到二殿下那邊，侯爺已經跟我示意了，意思是若是我們嫁禍，他便徹查，如此一來，我們也要被安上包藏禍心的罪名。”
    “蘇兄你鎮定下，先別著急。”那李思廣比蘇謙是沉穩的多，他迅速理清思路，道：“其實也不是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你看，上麵下來的賑災銀子，咱們可確實一分都沒克扣，反正都是下麵官員貪汙後以各種理由送上來的，別管怎麼樣，反正我們沒貪賑災的錢財，這是其一，其二便是此番賑災必然要有人死，本來我們想要二殿下那邊的人死，可是現在顯然是不成，不過問題就在於，侯爺為什麼要暗地裏提點不要隨意嫁禍他人？”
    那蘇謙一震，接著道：“李兄的意思難道是……”
    李思廣長籲口氣，道：“五殿下跟我們說過，咱們此番最主要的目的其實不在於二殿下，而是要逼迫侯爺挑明立場，以我所見，侯爺怕是也為此而煩惱。他殺誰，就代表與哪個為敵，所以他也不想造成這種局麵，可是明華王在上，他也不能妄動，但無論什麼理由，人是經他手死的，這怎麼也跟他脫不了關係，明華王神龍不見首尾，事情一出台麵上隻有侯爺一人，五殿下二殿下想出氣也隻能往侯爺那去，所以要想少樹敵便要少挑起事端，侯爺暗示你，你說還能有什麼意思？”
    “李兄是說，他跟我們做交易？”
    “正是如此，侯爺此番來，要徹查也行，但是要不徹查，以他的勢力，也不是完全隱瞞不住。所以他的意思是要我們能找到一個不涉及兩派紛爭，卻又嫌疑在身的人做替罪羊！”
    蘇謙恍然大悟道：“李兄果然一語中的，侯爺不想得罪人，又必須要找出個人來，所以，便以我們若嫁禍他便徹查做籌碼，要我們給他找個有嫌疑的人出來給上麵做交代，我們若嫁禍，是死，他徹查我們雖然得罪二殿下，但是也不至於殺身之禍，所以他也算準了我們一定會答應。”
    “蘇兄，我們別無選擇，管他什麼局勢，命沒了，便什麼都沒了。”
    “李兄所言極是，那麼我們便順著侯爺的意思，看看誰來做這個替罪羊？李兄覺得誰合適？”蘇謙看到事情有回轉餘地，麵上也少了幾分焦急。
    “是不是貪汙倒是其次，反正這世道上沒幾個人是幹淨的，但問題是，不牽扯兩派的官員大都是芝麻小官，你說我們找個小小縣令，說他策劃一切，你信麼？”
    “這個問題確實棘手，那，那李兄有什麼建議？”
    “待我想想”李思廣驟起眉頭，沉思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終於開口道“譚隱行不行？”
    “譚隱？”蘇謙搖搖頭道：“這恐怕不大合適吧，他的官職實在是太小了，更何況，他貪汙？他可是當年堂堂大狀元，他若是貪汙也不會是現在的境地了。”一向頗有計謀的李思廣居然提出這麼離譜的提議，蘇謙也不禁又再次鄒起了眉頭。
    “蘇兄先別急，待聽我說完”李思廣頓了頓接著道：“是不是真有嫌隙，這不是問題，當下這世道，咱們還不能給他製造點認證物證麼？另外，雖然譚隱現在是個小小縣令，可是你別忘了，他是怎麼做到一小小縣令的位置上的。”
    “他……他前幾年一直在荒蕪人煙的漠北那邊的漠河郡做郡守，是三年前調配過來的，不過不過來還罷，來了官職降的更快，上個月才降到素梅去的吧。”
    “那麼，江南旱災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天雪……十五年吧……正是三年前！”蘇謙說著，突然渾身一震。
    李思廣笑得意味深長“看來蘇大人也想到了，你看，他譚隱來了，便是江南大旱，並且這接連的大旱根本沒有好轉的跡象，所以上麵為示懲戒，降了他的官職，可是官職降了他卻沒有悔改，竟公然貪汙受賄，你我等人念他當年才華以及遠駐漠北多年，沒有趕盡殺絕，隻是在三年裏連接降職懲罰，所以……”
    “所以他才在素梅做縣令，所以他才是整個事情最大的指使，而我們，雖然有懲罰不公的罪名，但是與貪汙官銀來說，也算不上什麼。”蘇謙此時也不禁聲音高亢。
    “不僅如此，在情理上，他譚隱本是當朝狀元，前途無量，可是幾度左遷，還被派到那麼偏遠的漠北，你說，他心裏能不懷恨麼？”
    “哈哈哈，李兄果然機智過人，如此一來，於情於理，皆是可行！”方才陰霾的情緒已經一掃而空。
    “既然如此，你我便來細細商討下……”
    話到這裏，已經沒有聽下去的必要，苒風悄聲無息的掠上旁邊屋子的屋頂，快速離去。
    清離無奈的揉了揉已經發麻的腳，連忙快步跟上。
    兩人行了一段時間，環望四周已經離開了蘇謙府邸警戒範圍，才逐漸停了下來。
    “原來之前你不理我，是為了聽音辨向，我說呢！”清離總算知道了剛才苒風不說話的原因。
    聽音辨向，本來就需要一心一意，不能有任何分神，否則就會走上歧途，當時自己在旁邊如此幹擾，竟然還是沒有影響他的判斷，可見苒風修為之深厚。
    “恩，還算有點常識。”苒風開口就是諷刺。
    “喂，你這算什麼意思，好歹咱們也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吧”——他顯然是說剛才兩人不得已一起偷聽的事情。
    “哦？清離公子與我是同一道的？怎麼，這是要同我一起整治這些個貪官汙吏麼？”苒風明知其意，但是抓到話柄，自然不會放過。
    “我明明不是這個意思！”清離開口便是辯解，這苒風，果然是曲解他的意思。
    “可是在下剛才明明聽的清楚啊，清離公子何必不好意思，這又不是壞事。”苒風此時的笑容狡詐異常。
    “莫苒風～！！！本少是不會插手此等凡塵俗事的！！就是聽到了我也不會插手！”走投無路的清理公子開始耍賴……
    “哼”剛剛還帶著笑意的眸子突然變得凜冽，苒風收起笑容，諷刺的道：“放心吧，在下不過是跟公子開個玩笑，如公子這般逍遙的性情，在下能抱什麼希望？”
    此話一出，兩人竟然都是一陣沉默。
    半晌，苒風歎了口氣，終於是轉身離開。
    “喂……”清離回過神來連忙喊到：“苒風，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做什麼？”那白衣公子頭也不回“清離公子何必明知故問。”
    “但是一旦定罪，他是朝廷欽犯！再說此次來的人是安南侯，你一己之力，能做什麼？”這聲音與剛才比之多了幾分急切。
    “不管結果如何，苒風不能放任不管，我要救人，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何況區區安南侯？至於一己之力，哈，難道清離公子不放心，要助我一臂之力麼？”
    “我……”
    “不必多言，我早就說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希望你我此生沒有再次見麵的機會。”
    “此生不見？”清離看著遠去的身影，有些惡劣的笑了笑。“這怕是不成，我那落水之仇還沒抱呢，怎麼能這樣善罷甘休！”
    天下第一俠，風采絕世，我倒要看看這是不是民間妄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