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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別鸚瑞人耒
    “怎麼辦啊怎麼辦!……”我一走進大廳就看到朗風伯拿著本賬簿不停地來回走,繞得我都頭暈眼花了,他嘴裏還碎碎念。
    朗風伯是寨子裏麵管財務的,他幾年來一直都很認真負責,也從來不會想到要貪兄弟們的小便宜,所以他管寨子裏的財務從來沒有出過錯。笪霄潔在日記裏寫過,我也觀察了他許久,發現他確實是可以信任的好人。這個寨子裏有多半的人是笪霄潔撿回來的,朗風伯也是其中之一。
    “朗風伯怎麼啦?”我走上前去。
    朗風伯看到是我來了,滿臉埋怨地說:“啊呀,大小姐,我這個賬簿裏麵出了錯,怎麼也沒有查清楚是哪裏出了問題!”
    我接過他手裏的賬本,翻了兩下,裏麵密密麻麻的繁體數字看得我頭昏,隨口問:“和庫裏差了多少銀子?”
    “四十八文。”他答。
    我厥倒。
    四十八文是多少錢?根據換算,一文是兩毛人民幣,四十八文也就九毛六!一塊錢都不到,雖然說我們不該浪費的一分錢也不能浪費,可朗風伯也太一絲不苟了吧?
    “哎,我幫你算。”朗風伯這種精神值得提倡,我隻好幫忙啦。
    朗風伯還很不好意思:“怎麼可以麻煩大小姐呢?”其實你心裏是覺得我這個大小姐就是一隻大米蟲,根本不會算是吧……
    我將手指關節的骨頭活動了一下,拗出“嘎啦嘎啦“的聲響,向朗風伯攤手:“我要算盤。”
    朗風伯看我這架勢,便迅速拿了算盤給我。
    我拿到算盤,將算盤全部撥到空盤(算盤的各檔都是空檔,表示全盤沒有記數,叫做空盤),然後又向朗風伯伸手:“我要繩子!”
    朗風伯一愣,飛快進屋去拿了根手指粗的繩子,我一看就吐了血:“朗風伯,我又不要拿繩子上吊,你拿這麼粗的繩子做什麼?我要紮頭發的繩子啦,頭繩!”
    朗風伯無語,但也很快拿來了頭繩。我將頭發束到後麵,用繩子紮了馬尾,然後挽起袖子,左手翻賬本,右手飛快地撥動算珠。
    剛開始,覺得這個身體的手指並不靈活,而且手指也沒有我現代的身體長,撥起來很難控製力量,漂珠(撥珠時用力過輕,不靠梁不著框,浮漂在檔中間的算珠)和帶珠(撥珠時,把本檔或鄰檔不應撥入或撥去的算珠帶入或帶出叫帶珠)的情況很嚴重,總要重新算。後來慢慢適應,撥的也越來越快。
    以前很小的時候,我到處亂爬摔斷了手,有一根連著手指的筋斷了。為了複健,院長媽媽讓我學珠算,讓我學鋼琴恢複對手指的控製。當時我學得很好,不僅手指恢複了,智商也變高了(某洵:就你智商高了?你簡直是所有學珠算的人的恥辱!)。學珠算的人智商總是很高的嘛。想當年我可是差點進了省裏的珠算隊。
    算著算著,不知道有誰進來了,朗風伯和那人說了兩句話,我滿腦子都是數字,沒注意聽,也沒工夫抬頭看。
    朗風伯走到我身邊正要跟我說什麼,我趕緊打斷他:“別說話,我現在忙著呢,不然等會兒算岔了還得重來。”口裏說了話,手裏的動作又慢了點下來,心裏一煩,便皺了皺眉。
    珠算最忌心焦氣躁,我趕緊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這些珠子上麵。
    大概過了兩個時辰,我大功告成了。一直保持著左手執書右手撥珠的動作,肩周炎腰椎間盤突出都要出來了。
    我敲敲脖子和肩膀,笑嘻嘻地將錯的地方用筆圈出來,抬頭準備向朗風伯討賞,竟看到二哥在門邊笑盈盈地看著我。喝!剛剛來的人竟然是二哥!
    我一下子從椅子上蹦起來,向二哥撲過去,二哥伸手將我接住,滿臉寵溺。我心裏突然生出的感覺是,二哥如蘭,絕妙好蘭。我居然把這麼女氣的詞用在二哥身上,我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二哥,你怎麼有空來看我了?”我抬頭朝二哥笑。
    二哥摸摸我的頭說:“砂望把我叫來,前段時間聽說你出了事,他叫我過來看看你,順便在這裏住幾天。”
    “這樣啊。”我突然想起賬本的事情,趕緊回頭對朗風伯說:“朗風伯,賬本錯的地方我已經畫出來了,喏,就是這裏,還有那裏。”
    朗風伯的眼裏都是敬畏:“大小姐,你真厲害啊。我算了兩天都沒找到錯的地方,你這麼快就找出來了。”
    我很自豪地笑笑:“嘿嘿,已經不行了,我以前可是心算的,還要快!”
    朗風伯聽得下巴都要掉了。
    二哥摸摸我的頭,笑著不說話。午後的陽光灑在他臉上,把他的臉映得似乎有一圈淡淡的光暈。
    二哥,真的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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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大哥呢?”晚飯的時候,我問二哥。
    二哥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卻又很自然地繼續保持嘴角的弧度。
    “大哥,應該很快就會來了。他現在有點事,在處理。”二哥說著,雲淡風輕。
    二哥的表情被劉海擋住,我探索地望去,卻始終看不到他真正的情緒。我隻想問,他的表情也會像他的語氣一樣悲傷麼?
    我低頭,看著碗裏的飯突然沒了食欲。雖然下午被四個老頭輪番折磨個不行,可是二哥突然的悲傷把我搞得一點胃口也沒了。桌上都是我喜歡吃的菜,居然也覺得沒勁。
    再抬頭看二哥,發現他卻吃得津津有味,哎,不爽。埋頭扒飯,仍然食不知味。
    最後就導致我不知道吃了多少東西,晚上睡覺肚子消化不良,太不舒服了。
    推門,感覺外麵陰森森的。
    我披了衣服,因為已經是冬天了,挺冷的。以前不是沒有晚上出來過,但是今晚月亮被雲遮住了,外麵很暗,卻又有隱隱的淡光。這種看不真切隱隱約約最恐怖,連可怕都可怕得意猶未盡,猶抱琵琶半遮麵的。而且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大冬天的也不刮風。
    我打了個抖,裹緊身上的衣服,向南邊的茅廁走去。
    冬天,果然很冷,從腳底裏傳來的涼意讓我不得不發抖。我正往前走,後麵突然有樹枝摩擦的響聲,窸窸窣窣,讓人毛骨悚然。
    “誰?”我回頭。
    沒有人說話,但是那沙沙的響聲停了下來。我確定以及肯定有人,我完全沒有感覺到風吹過,而且我在發抖的原因並不是天氣冷,而是因為那個人。
    “我看見你了,不要躲了。”雖然我不知道他具體在哪裏,但是大致方向不會錯,我一步步走向花壇。
    有一個人影從陰影中走出,看來這個心理戰打得很成功。
    一雙僅含殺意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我。我接受了彌香的身體,也接受了記憶,這回想不抖抖不行了。盡管我知道了自己的身體是怎麼回事,我還是很疑惑,為什麼那眼睛裏隻有單純的殺意?為了得到我的血液,他的眼裏也應該有點想要得到什麼的欲望吧。
    我正疑惑間,他到我麵前站定,眼裏的殺意倏地隱去。
    “你不是她。”他開口,聲音很好聽。
    這時,雲飄走,月亮漸漸露出臉來,月亮淡淡地照在他的臉上,讓我看清了他的臉。有神的桃花眼,英俊的麵容,白皙的膚色。薄薄的嘴唇抿著,給我的感覺有些冷淡。一身淡藍色的長衫讓他的身材看起來更加頎長挺拔。他突然嘴角一彎,讓我驚呆。僅僅是彎一下嘴角而已,是什麼樣的角度居然可以讓他的笑容完美到這種程度?
    我不算是一個花癡,但是深深被那個笑容吸引。那個笑容很單純,單純到友好,單純到無害,單純到誘惑。雖然單純,卻可以感到濃濃的距離感。沒有仙風道骨,他超人的氣質卻讓我知道,他是一個人,卻不可以接近。遠看他讓人覺得他是平常人,可靠近他之後才會明白,他,讓人仰望。那樣的感覺,讓我鼻子一酸。
    他又說:“你不是她。”淡淡的,沒有情緒,卻對我笑。月光下的他,很清冷,其實看起來他挺有風度的,衣袂飄飄,就是那種武俠小說裏該出現的完美男主角。
    我低頭,突然覺得天氣並沒有那麼冷。
    他說:“你不是她,可我還是要帶你走。”
    他向我伸出手,我下意識退後一步。我竟然覺得靠近他好像褻瀆了不食人間煙火一般存在的他。
    我別扭地解釋:“我又不認識你,而且你一天到晚想著殺我,你叫我怎麼跟你走啊。”
    他笑,笑得和二哥不一樣,二哥的笑溫和而寵溺,他的笑禮貌且抗拒,抗拒別人的了解與接近。他似乎是認真地想了想,開口:“我叫瑞人耒,很高興認識你。”
    瑞人耒。我在心中輕輕地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仍然笑著說:“那麼現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嗎?”
    “我跟你走了,我二哥怎麼辦,我的寨子怎麼辦,才不要跟你走……”我轉身正準備開溜,卻被他迅速抓住。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那就對不起了哦,”他點了我的穴道,我不能動不能言,隻能慘兮兮地被他抱著,然後看著寨子在我的視線裏越來越遠,直到消失都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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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寨子裏被帶出來,我到了個陌生的地方。一個新的城,別鸚。
    瑞人耒是別鸚的城主,皇帝一般高高在上,而且別鸚已經發展得像國家一樣。所以他的屬下們不叫他城主,叫他王。
    到別鸚以後,他什麼也沒有問我,隻是在他的宮殿群裏給我安排了一個叫流螢宮的大宮殿讓我住。還記得那天他說:“你可知道,此流螢非彼流螢。”我尋思著,流螢流螢,竟是留螢。看來他早就知道我是盛景佑無螢。
    他給我安排了個侍女,叫初眷。長得挺可愛,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的女孩子。我純粹把她當姐妹看,她也對我很好。隻是因為她很早入宮(姑且叫它入宮吧),骨子裏的奴性不好去除,很多時候和我開玩笑還放不開。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她對瑞人耒的盲目崇拜簡直讓我受不了。一天到晚掛在嘴邊的就是王怎樣怎樣,我不得不經常接受一些關於瑞人耒的小道消息。
    瑞人耒的老婆挺多的,沒想到用婚姻來牽製各方勢力的作法這麼早就有了,要知道現在可是連國家都還沒有出現呢,僅僅是管理一個城就要牽扯到這麼多的勢力,我還蠻同情瑞人耒的。
    瑞人耒告訴我不要去理他的那些老婆們。我也沒想著要去理。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瑞人耒為什麼要讓我到別鸚來?來了也不說到底要幹什麼,我老早想好了要殺要刮我就一條命,要來的就上吧,結果他倒好,一聲不吭地,隻是像讓我做客一般住在這裏。換句話說是,軟禁著。
    很容易想到的可能性是我是他手上的籌碼,幫他牽扯著誰。誰呢?大哥?還是二哥?
    突然覺得我到這裏以後瑞人耒變了好多。雖然臉上的表情還是假假的,現在知道每天來招惹我了,而且總是做一些讓我啼笑皆非的事情。明明知道我覺得他就像真正的仙人下凡一樣,崇拜程度都超過二哥了,他還要毀掉自己的形象來勾引我,或者是引誘我去勾引他,像是伍老頭要檢查我媚功的學習程度一樣。
    哎,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幹什麼。
    我煩惱地抓抓頭發,把在一邊的初眷驚到了:“無螢小姐,你做什麼這樣對待自己的頭發?”
    我對初眷一笑,停下了手裏的撕扯說:“沒事兒,腦子打結了,用手扯扯頭發,會通暢一些。”
    “嗬嗬。”門外突然傳來嗤笑聲。
    一抬頭,瑞人耒走了進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道理呢,扯自己頭發還能讓自己想事情想得快些?”
    我尷尬,本來就是瞎解釋的。
    初眷紅著臉喚了聲“王”,然後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在別鸚侍女是不能和王共處一室的,好像是謹防侍女與王作出些什麼事情,讓王族的血統不純不高貴。
    瑞人耒坐了下來,半餉沒說話。
    於是我開了口:“怎麼了?來我這裏也不說話。”
    他抬頭調笑:“你這兒什麼不是我的?”
    我別過頭,不看他。他的表情讓我很難過。他雖然在笑在調侃,可是語氣裏絲毫沒有笑意和調侃的情緒,整張臉的表情都隻是裝出來的麵具,我不忍心看。
    他倒杯水給自己,說:“聽說你很會寫詩。”
    “這你都知道。”我涼涼道。他到底調查了我多少事情,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嗯,寫首給我看看?”他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我卻直接拒絕:“不高興。”
    他又是嗤笑一聲,讓我覺得十分不爽。我轉回頭瞪他,他迎向我的目光,沒有任何其他情緒,隻是專注。
    “那麼一句吧,就一句。”語氣開始低落。
    我歎了口氣,心軟(心軟要人命啊~):“哎……人生若隻如初見啊……”
    他愣住了。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願。
    納蘭性德的詞,太過直抒胸臆,有些時候因為深情得太過直接,反而顯得膚淺,沒有餘味。這一首《木蘭詞擬古決絕詞柬友》就是這種類型,然而首句的意味卻完全蓋過了後麵的詩句,讓人輾轉反側,不得入眠。
    他反複念著這一句,臉上那種假惺惺的表情慢慢崩塌。他低下頭去,像二哥一樣,將臉隱藏在自己劉海的陰影裏。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再見時,早已是換了人間。”我繼續說著,喃喃地,也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突然一驚。我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種話?曾經滄海這種詞不應該是我用的吧,為什麼我總會無緣無故地悲傷?覺得自己像是辜負了誰一般不安。而且要難為水我怎麼說好歹也要曾經滄海過吧,已經搞清楚我對江逸烈完全沒有故事以後,我的感情生活除了前段時間和大哥的小曖昧以外完全處於空白。為什麼在現在會突然說出這樣像是經曆過很多的話?是因為彌香嗎?還是因為笪霄潔?
    隻一句便可訴盡悲涼,果然是好句嗬。我心裏一陣悲涼,傷春悲秋,自顧自搖了搖頭。
    瑞人耒說:“你我,可也是初見?”
    “難道不是?”我疑惑反問。彌香記憶裏的他是惡毒的,充滿殺意的,可是現在的他到底想怎樣嘛。彌香的記憶裏,他可是第一麵就想殺了她的。這樣的初見如果實現,搞不好現在我已是黃土一抔。
    “嗬嗬,是。”他喝了口已經涼掉的茶,不再說話。
    我們兩個心猿意馬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雖說有好多對話都前言不搭後語甚至不著邊際。這樣,我們兩個對坐了一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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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寫完了第八章。寫得困極了。
    很高興今天看到某洵的新書上了新書點擊榜的第174名~吼吼~好開心。
    要不是有老婆們的支持,某洵可能早就沒辦法堅持下去了,可能還有個原因就是某洵真的很喜歡三個主角。
    現在每次寫一章用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是某洵的腦袋打結了嗎?還是某洵完全不能寫作……這真是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哎。鬱悶。
    求評啦,求收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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