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以為，他們是真的可以永遠在一起。
    在祭台結了那樣的誓言，隻希望能夠不被生死分開。心靈相通的一瞬間，滿滿的幸福和快樂。
    然而，再深刻的感情，也抵擋不了歲月的磨礪。在漫長得接近永恒的時間裏，那些曾經的堅持和熱情都變成了一場玩笑。
    寧非早已習慣這些漫長生命帶來的孤獨和寂寞，但是，鳳逸沒有。
    感情向來禁得起風雨，禁不起平淡。
    當生活日趨平淡，當沒了轟轟烈烈的決心和愛情，當生命已經耐不住寂寞，當麵對麵時再沒了當初的感覺，當愛人的懷抱裏是另一個人在巧笑兮嫣…………
    那個傍晚，在殘陽如血的淒豔中，寧非緩緩地想，這還真是印了長老的那句話：
    若今生幸福快樂，今生足矣。
    若今生痛苦不堪，何苦來生？
    如果那時候，你沒有來狐族找我，我也沒有硬與你結下契約，那麼現在的我們，會不會都要幸福得多？
    ——引子
    （上）誰言永遠
    寧非是偷偷溜出府的，那時候府內正歌舞升平，眾人恣意歡笑取樂。他原本想找鳳逸，卻透過叢叢的海棠看到那個男人正微笑著喝下一杯歌妓遞過來的酒。然後摟過那女人，挑起下巴印下一個吻。
    他狼狽地逃回自己邊院，靠著門扉全身發抖。恍惚之間又想起第一眼見到鳳逸，其實不是在鳳陽府，而是在宮廷舉行的宴會上。那時候就知道這個男人雖然花心，其實相當無情，萬萬招惹不得。明明是這樣警告過自己，為什麼最後還是愛上了？
    其實這原本也沒有什麼，反正他回狐族鳳逸繼續當他的鳳陽王，那一點怦然心動不見得能延續到多麼長久，偏偏，那時他們都太認真。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鳳逸沒有來狐族找他，沒有傷痕累累兩眼卻閃耀著火光的出現在他麵前，沒有為了他放棄了所有的一切，那寧非也許會傷心一段時間，但終究是會漸漸忘掉的，忘掉這種很喜歡的感覺，會漸漸走出這樣的死局，這些都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時間，是他最不缺少的東西。可是現在，他已經走不出去了。
    寧非望著窗外高懸的明月，淡淡地想，也許，是他出去避避，讓他們兩個人都冷靜一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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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非順著江南蜿蜒的河流向下，一路行過秦淮河畔的旖旎莫名。想起自己剛剛出山曆練，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有趣。後來陰差陽錯誤誤進宮廷，被一群宮女侍衛從這頭追到那頭，狼狽不堪時溜進大廳，一眼就看到那個正微笑著擎起一杯酒的男人。
    然後就迷迷糊糊地跟著躲進男人的馬車到了鳳陽府，中途睡著，等醒過來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偏偏聞到一陣醇厚的酒香。
    寧非沒什麼別的愛好，就是貪杯。他能為了一滴甘露守在山頂三天三夜，現在也能為了這陣酒香飄飄乎循過去。他到了鳳逸房前，化作白狐躥進去，卻被那個意外喜愛動物的男人抓到，從此走不掉。再後來，卻是因為貪戀上那個懷抱的溫暖，和深夜裏肌膚相親的舒適，再也離不開。
    自此投入感情。
    但是狐族未來的王，是不允許這樣的感情的。
    於是在那個夜晚，長老們驀然出現，二話不說禁錮了他的法力，運用空間轉移回了狐族。他恨過怨過，但是他畢竟有自己的責任。所以那一天的登位大典，他是已經放棄了。
    但是，偏偏鳳逸尋了過來。
    那一刻，看到那個總是一臉奸詐笑容喜歡捉弄他的男人帶著滿身的血倒在他麵前，寧非隻覺得又地獄的或在腹中猛烈地燃著、五髒六腑無一完好。他記不清自己絕望的心情，記不清如何衝到他麵前，也記不清是怎樣昏頭昏腦地舉行了狐族能做的最忠於人類的舉動——互許一生，不離不棄，永無背叛，共享生命。他隻記得，當鳳逸在二十三天後醒來，四目相對的瞬間，心頭湧上的感激和慶幸。
    幸好，你還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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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非到了昔日的鳳陽府，卻見到那些曾經的車如流水馬如龍已經成了青灰慘敗。這是當然的，改朝換代本是再正常自然不過的事，但是他能理解鳳逸的感覺。當你最親近的人一個個消失在時間中，當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都早已天地崩裂，當一切曾經堅持的夢想和信仰都消逝不再，隻剩一個人依然活在這世上，內心的孤寂難耐無人可解。
    其實，從他們許下諾言的那刻開始，寧非就知道，這是一條盡頭注定是懸崖的路，可他不敢先勒馬。
    沒有背叛，他想。隻要鳳逸沒有和別的人做到最後一步，他就不離開。
    然後就是純粹的遊山玩水了。做為狐族這一輩的族長，寧非其實真的沒有什麼事情要做。由於有著漫長到無可預知的生命，活著之於他已經變成了一件很沒有意思的事。
    也就是這個原因，狐族的人都喜歡封印了自己的記憶來凡世曆練，以便渡劫。
    其實大部分狐妖不會這樣百無聊賴的，因為他們還有更高的要求，那就是成仙。但寧非在將自己的壽命與鳳逸共享之後，就已經沒有成仙的可能性了。
    畢竟，凡事都是要付出代價。
    即便是現在寧非也不會為當初的決定後悔，即便後果是現在這樣毫無意義地活下去。
    他隻是不知道，鳳逸後悔了沒有。
    永遠……永遠……
    永遠是有多麼漫長啊。
    他們……又怎麼可能背負得了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