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行呆在天山的那幾年，他和蘇唯安之間的奸情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來作為主角的兩人都是大人物，二來都是率性慣了的主，從不屑於遮遮掩掩。
    更何況，還有個惟恐天下不亂的鳳陽王在。
    任行和蘇唯安上床的那天，鳳逸是知道的。還很不厚道地在屋外偷聽了半宿，直到裏麵的聲音都靜寂下來才坦然地理理衣服，敲了敲門。
    蘇唯安風雨欲來地刻意壓低聲音，“鳳陽王真是沉得住氣。”
    “好說，更何況，是為了這樣的一場有蘇穀主和任陽王主演的……”他咳了一下，“精彩春宮。”
    一陣窸窸窣窣後，蘇唯安隨意地披著一件月白長袍走了出來。看也不看他，徑自靠在門框邊，臉色臭的可以熏死人。
    “喂”，鳳逸兀自竊笑著戳了他一下，“滋味不錯吧？”
    蘇唯安哪能不知道他在笑什麼，頓時臉色又暗了幾分。
    “說啊。”鳳逸道，“人家是第一次，你沒有太過分吧？有沒有出血？不會明日下不了床吧？不過他自小練武也應該不會……”
    “鳳、逸、”蘇唯安咬牙切齒，轉瞬又冷靜似笑非笑道，“我的技術怎樣，你不是最為清楚麼？”
    鳳逸立刻青了臉，狠狠剜了他一眼，“說正事，你打算如何待他？”
    “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地很明顯了。”
    “不會吧？”皺起眉頭，鳳逸瞪著一派淡然的男人，“你們兩是沒有結果的，身份擺在那裏，而且就算你能為他放棄，他願意麼？願意讓一個男人阻擋他的前途？將心比心，我是不會願意的。”
    明知道鳳逸隻是說了實話，蘇唯安還是感覺自己的心髒一陣震顫的酸楚。
    “這些輪不到你來教我。”他扭過頭徑自回房了。
    那時候即便是鳳逸也沒有料到，他會有一天，心甘情願的地為了一個人放棄王位和所有榮華富貴；他更沒有料到，他會和蘇唯安一樣，即便做到這一步，還是沒能得到那唯一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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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任行走了，蘇唯安更是很長一段時間地沒了招牌笑容。不管走到哪兒，左邊臉寫著“老子不爽”，右邊臉寫著“惹我者死”，頭頂都像是有團黑氣罩頂，弄得沒人敢近他的身。
    鳳逸對這種逃避的行為相當的不爽，有天瞅到蘇唯安跑到屋頂發呆，也拎了兩罐酒湊上去看對方的晦氣。
    “我覺得，你應該振作一點。”在看慣了那張笑眯眯的狐狸臉後咋看這萎靡，還真是不大習慣，“要麼就徹底放棄，要麼就鼓起勇氣追過去。”
    “說得輕巧。”懶洋洋地翻了個身，蘇唯安眼睛都睜不開，“就算我追過去，也不見得人家願意收了我。這話最初不還是你說的嗎？”
    “話是沒錯，不過也得就事論事吧。”想了一會兒，鳳逸拍開了一罐的封泥，灌了一口，“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你們倆是兩情相悅，郎有情妾有意……說不準，那小鬼願意跟你走也說不定哦。”
    “…………”蘇唯安沒說話，他隻是坐起來，同樣拍開一罐開始大口狂灌。他沒有說出來的是，他不會做這種事。
    就算行兒願意，他也不能毀了那個孩子繁華似錦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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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陸陸續續地有消息傳回天山，因為蘇唯安的私心，命令所有探子均以得到任陽王的消息為第一要著，於是種種他想聽的和不想聽的，都知道了。
    據說那任陽王十八歲繼位之時，一身紅衣長袍，臨風之姿，天人之貌。
    據說他隨聖上外出打獵，仗劍馭馬，技壓同儕，更勝爾曹。
    據說他文武俱精，一紙山水，一曲廣陵，折服京中四少。
    據說他一口利齒，應遍來京使者，朝中上下，無人敢較。
    據說他溫柔多情，外出省親，偏巧救得宰相之女一命，引相府千金為之折腰……
    ……
    繼續看下去，蘇唯安原本還挺得意的臉變得越來越黑。這小鬼，還沒建功立業，居然就開始四處拈花惹草了…………
    鳳逸在一邊幸災樂禍，“別亂冤枉人啊。任行不管怎麼說也快二十了，這年齡……估計任府中也在為他張羅婚事了……”
    蘇唯安嘴上與鳳逸調侃，心下卻不禁湧上一陣不安。
    他看得出來，任行是越來越，越來越肆無忌憚了。隨著鋒芒漸露，棱角漸顯，自身的出眾，顯赫的家世，日漸增多的功績和聖寵，功高震主，在這樣下去，沒有任何一個皇帝能容下身邊有這樣一個人。
    任行那麼聰明，蘇唯安不相信他會不明白這一點。
    任府派人送來了逐雲，蘇唯安看著這把劍沉默了好一會兒，在任行二十歲生辰時送了回去。
    想要與他斷開所有關係？行兒，你休想。
    反正之於我，這段感情是注定了不得善終。那我又如何能任你高枕無憂，烈酒在側，美人在懷？不願讓你麵臨抉擇是一回事，不願讓你過得太舒坦以致忘了我，這是另一回事。
    後來的六年，遠遠沒有最初的兩年那麼難熬。也許是已經決定了的關係，每日閑散著彈彈琴，練練武，喝喝酒，釣釣魚，偶爾與沒事跑來的鳳逸鬥幾句嘴，日子就如水一般過去了。
    六年之後，鳳逸親自來到天山告訴他，皇上令任陽王帶兵西征。
    這本來是好消息，但蘇唯安與鳳逸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懷疑與猜忌。
    蘇唯安帶上追風，一路跟著大軍到了西邊。
    他看到了多年未見的任行。那孩子長高了一點，卻完全沒長壯。瘦削的臉上多了分刀刻的滄桑與堅韌，一雙眼冷對天下眾生。他看著他心堅如鐵，戰場上異變陡生，看他力挽狂瀾，殺人茹血，登高一呼，號令群豪。
    蘇唯安覺得有一點心疼。
    這個孩子，原本是他看著長大的，不過進宮幾年，就變得冷漠自傲，高貴矜持，現在的任行，怎麼可能還和他搶盤子裏最後一條魚？
    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任行，他的行兒，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在皇帝的人終於動手之後，蘇唯安也行動了，他輕巧地從屋頂弄開一個洞，跳了進去。
    相隔八年的重逢，很多之前想了很久的話此時此刻一句也說不出來，張了幾次口，才沙啞著嗓子道，“行兒，你可真沒良心，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來看看師傅。”
    任行紅了眼，二話不說扯了他的領子吻上來，情急之下還磕到了牙齒，沒有人笑，對視一眼，都覺得心酸。
    他們真的是離開得太久了。
    從軍營逃出來後，任行一直都有些悶悶不樂，蘇唯安大致猜到他在煩惱什麼，卻不聲不響。他等著任行親口說出來。這個心結不解開，他們都不可能真正得到幸福。
    “如果有一天我後悔了，一句年少無知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原諒。”任行盯著蘇唯安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可你不行。”
    蘇唯安暗地裏鬆了口氣，心底的大石落了地，他抱住他最寵愛的孩子輕聲道，“如果真的能得到所有人的原諒，那我也會原諒你。”
    那個時候，他們都是真的相信，他們可以永遠在一起。
    又是很多年後的某一天，蘇唯安醒過來，望著初升的太陽，回想起這一日，隻覺悲傷。
    他們總是這樣，每次要下定決心在一起，都非常不容易，可是真在一起了，卻總一次小小的意外輕易地分開了。第一次是生離，第二次是…………
    蘇唯安想起鳳逸的寶貝寧非哭著說不要離開。
    寧非說，“別離開我，無論是生離還是死別，我都無法承受。”
    再想起後來種種，隻能感歎這世間總是情深不壽，卻還是飽了希望，希望自己可以是例外。
    為誰醉倒未睡醒，至今猶恨輕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