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看護
    由於車禍，大腦受到重創失憶，多處骨折，甚至腦積血壓迫視神經雙目失明，而此刻自己卻仍能安然地坐在陽台上曬太陽，和彥不得不感歎生命的神奇。
    算算，距離自己出院靜養又過去了兩個多星期，高橋涼介請來的私人看護水準夠高，把自己照料的滴水不漏，某個不經意間和彥就發現自己身體各處都在偷偷長肉，說一點不在意是假的，隻能安慰自己說是行動不便引起的，實在是不敢想象自己再橫向發展下去會有多‘可愛’。
    “和彥君，午飯準備好了！”
    身後傳來隨和的男聲，和彥的腦海中可以勾畫出一張眉眼彎彎的年青男子的臉孔，可能長得還不錯，他能輕易地抱起自己，由此推斷他擁有跟高橋涼介相差無幾的個頭，他就是暫時飼養員石井佑真，同為群馬縣醫大的高材生，據說還是高橋涼介的學長。而這些天相處下來，還頗具有親和力。
    “嗯。”和彥應了一聲，用完好的左手摸到椅子旁的拐杖，起了身，一步一顛地出陽台。和彥可以感覺得到此刻的佑真已經打開了臥室的門，在門口候著。
    這一步一顛地數著腳步往前走，和彥的心裏也不是個味兒。自己能感覺得到自己身體的恢複狀況，可是某些人謹慎地過了頭。右腳已經完全不痛了，佑真不在時和彥偷著摸著地練習雙腳走路，早不成問題了，隻是下半條腿上打的石膏頗為不便。
    為此，和彥話雖不多，卻例行公事般每日一問“什麼時候能拆石膏”，而佑真也很敬業地百答不厭“快了快了”。
    佑真隨著和彥的步伐，保持著觸手可及的一步距離。知道身處黑暗之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許的不安，他總是會適當地挑選一些新鮮地見聞做話題，說完還會問聽明白沒，如果沒有他還會津津樂道再來過。
    此時兩人已行至樓梯口，佑真正在介紹午餐的菜色及其各自的營養價值。客廳裏的電話卻突然活躍起來，佑真斷了的說話聲複又繼續。
    和彥停了腳，道：“先接電話吧，我自己能行。”
    佑真經過短暫的思想鬥爭下了決定，又囑咐道：“下的慢些，穩著點。”
    和彥點了頭，佑真就匆匆忙忙跑下樓接電話。
    越鬧越凶的鈴聲終於止住了，和彥某根繃緊的神經才鬆了下來，他討厭這催促的聲音。先用拐杖探路再下腳，一步兩頓地緩下台階，安全第一。
    不遠處傳來佑真接電話的聲音：
    “喂……涼介啊……”
    “嗯……和彥君很好……正準備吃午飯呢，你吃過了嗎……”
    “哦……是……好……課業還順得嗎……”
    “是嗎……嗯……好的……我知道了，那麼到時見……”
    和彥已經摸索到餐桌前，自行拉了椅子坐下。佑真快步趕來盛飯：“抱歉抱歉，讓和彥君久等了！”
    “沒關係。”和彥接過碗筷，等佑真一起開動，因為佑真的第一碗飯總是盛給自己的，似乎成了習慣。而和彥也很自覺地不去過問電話的事，反正也聽得七七八八了，該自己知道的就算不問佑真也會說的。
    “那麼，開動了！”佑真在旁邊坐下，第一口菜也總是夾給和彥的。
    這是無法拒絕的，和彥點頭至謝。
    自佑真照顧自己的第一天起，和彥就反複強調希望自己盡量的親力親為，自己雖然需要別人的照料，但穿衣、洗漱、吃飯這樣的事也要仰仗別人就太可恥了，自己是受傷了卻不是變殘廢了。好在很多事隻需佑真稍一指點和彥就能順利完成。
    “和味口嗎？”這是佑真在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問。
    “嗯。”和彥點頭，確實是不俗的廚藝。
    不算華麗的四菜一湯，偏清淡卻又重營養，適於恢複中的病人。
    得到肯定的某人自是眉開眼笑，吃了口飯，又道：“剛才是涼介打來的電話，說是下午結了課就會過來……”
    “嗯。”多少猜得到一點，和彥仍認真聽，嘴裏細細地嚼著。
    “醫院那邊涼介已經預約好了時間，不出意外的話，和彥君頸上和右臂上的石膏應該能拆了，至於腿上的麼……有待考量！”在餐桌上說話，嘴裏不含飯是常識，因此佑真的調笑聲動聽依舊。
    和彥咽下口中的飯，“能拆的就盡量的拆。”
    “是啊，醫生到時又要感歎和彥君的恢複力驚人呢……”佑真補充道。
    ……
    和彥知道，是因為自己吃飯速度慢，佑真才會在飯桌上適時地說一些有趣的話題來陪著自己打發時間，和彥覺得沒必要，提過一次但是佑真仍是樂此不疲，和彥也就放棄了，反正自己也對他說話的內容感興趣。
    佑真在大學時選修的課程就是看護和心理學，在他看來，病人的健康不但隻有身體更應該包括心理。因此每回討論的話題他都巧妙地避開了和彥的‘病情’，氣氛輕鬆從不遭人厭煩。從長久來看，和彥一但對自己的話養成了洗耳恭聽的順從態度，這戒心一減還不是什麼都好說了！
    ……
    “和彥君下午這段時間要做些什麼？”佑真見和彥放下碗就問道，並遞過餐巾紙盒。
    其實能做的事也就那麼幾項，掰著手指頭就能數得清：看電視、曬太陽、睡覺、聽音樂……再多也多不了幾樣了。
    “看電視！”和彥就著盒子抽了張紙擦了擦嘴，起身去摸拐杖。說是看電視，因為看不見所以正確地說應該是‘聽電視’更為準確。不過，光是聽就能補充很多自己空白的知識。
    “好的，我去泡茶。”佑真扶著他坐上沙發，開了電視，又進了廚房忙活。
    和彥拿著遙控器調台，先聽新聞。其實和彥不喜歡喝茶，相比之下甚至會覺得白開水的味道要好得多，隻是他沒好意思開口說。
    拆石膏對和彥來說的確是再好不過的事，沒有人會希望那硬邦邦的東西時時刻刻粘在身上。這兩個多星期以來，每個星期三都會到醫院複檢，前兩回都是石井佑真陪著去的。高橋涼介因為前陣子的耽擱似乎忙得不可開交，但每天都會在晚飯前打電話過來詢問和彥的近況，這也讓和彥安了不少心，因此他對於這次高橋涼介能陪自己去醫院還是很期待的。
    從自己清醒到今也有一個多月了，有限的記憶裏高橋涼介和石井佑真所占的份量比自己的還要多，不知道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原因，和彥的潛意識裏就想親近高橋涼介，或許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當然，此時此刻，跟喜歡討厭是沒有絲毫關係的。
    不知道是不是跟失憶有關，從清醒的那一刻起，和彥的意識裏就沒有裝進去“高橋涼介是把我害成這樣的行凶者”這樣的念頭，當然也就不會有把罪魁禍首千刀萬禍的心思，那怕是在全身疼得要碎掉時聽到高橋涼介說“是我把你撞傷的”這名句話時，也隻是事不關已地連應一聲的力氣都想省下來。
    這的確是怪異的事。
    如同那失去關於人和事記憶的大腦，對此無半星殘相，卻保留著許多連和彥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常識’，豈不更離奇？
    也許這隻說明了忘記的是因為不重要的，因為不重要才會忘記，就算它曾經重要過，但是忘記了就是舍棄了！
    所以，和彥從不勉強自己去回想那些丟失的記憶，這段養傷的日子過得很平靜，身體在康複，心裏也清明如洗，和彥覺得這就是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和彥貪戀這樣的生活。知道它是別人賜予的，不屬於自己，所以讓自己忘記了明天，沉醉在今日之中，做一個華麗卻又真實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