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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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交亥時初刻,依然沒有何雨蘅的任何消息,天權付過酒錢卻茫然地無處可去,在認識何雨蘅之前,他滴酒不沾,偶爾陪他對酌,還總是奇怪為何他會對這種先為難嘴巴而後又為難腸胃的東西情有獨鍾。
    一個熟悉的身影踉踉蹌蹌跌進酒館,天權又驚又喜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肩膀。
    “阿權,你怎會在這裏”?何雨蘅似醉還醒,也不知剛從那家勾欄院出來,發髻鬆散,一身酒氣。
    “幸好你還記得這兒”。天權扶他坐穩,吩咐醉西施去煮醒酒湯。
    “西施,先打兩角梨花雪”。何雨蘅伏在桌上,盯著麵前的空酒壺,詫異道:“阿權,你有心事”?直到此時,天權才發現他雙目赤紅臉頰上猶有淚痕。
    推開醒酒湯,何雨蘅滿斟兩大杯酒:“既然我們都有心事,不妨共飲一杯”。說著一仰脖子將酒灌入口中。
    天權按住他的手,當真能夠一醉解千愁,陪他爛醉又有何妨。
    “還記得冬籬麼”?轉眼間兩角梨花雪已見底,出閣時曾取笑她:“有朝一日下堂時,方悔天生麗質容”。而今雖容顏未衰,那個清高的女子卻已香消玉殞。
    “是去年你生辰宴上扮麻姑獻壽的小姑娘”?看似無情的人,偏偏最重情義。
    “散席後,她央求我替她做媒,說非永春銀號的東家鄭楠不嫁。我告訴她鄭楠尚未娶妻,隻怕先妾後妻會委屈了她,當夜鄭楠留宿在她家中,我便依了她的心願成就了她跟鄭楠的婚事,不過短短一年,就被新娶的正妻趙氏攆出家門,吊死的時候已懷了兩個多月身孕。今日我也是偶爾閑暇想去看看她姐姐夏碧,想不到綏庭的謝媒酒竟成訣別”。
    天權知道他最見不得女人受委屈,向來不吝為女人們掬一把眼淚,正不知該如何寬慰,聽見門外傳來陣陣車馬聲,必是隋疆聞訊趕來。
    何雨蘅原本舊疾未愈,又因煩心事醉酒,委頓了數日才略見好轉,隋疆高價雇了位郎中照顧途中湯藥,凡何雨蘅的事必當親力親為,好在病人服藥後昏昏嗜睡,這一路跑得又快又穩,如期抵達京城。
    回到沁園春總號,總管何隆將京城的情況一一祥呈,何雨蘅裹著薄絲綿錦被歪在搖椅上闔著眼簾一言不發,足足有大半個時辰才端起茶盅,抿了口茶,平淡笑道:“此事原與你們無關,是我拿的主意,不過燒了幾間空庫房就讓我責罰您這位大總管,二娘知道了又該說我讓你們當替罪羊了。這些天難為你們替我遮掩,隆叔,銀子既已入庫,你連夜帶人去江臨府,親自護送船隻走運河盡快返京”。
    “是,少東家”。何隆起身告辭。
    “昌叔,西州糧倉可準備穩妥了”?何雨蘅有些心不在焉,他一向以酒代茶,近來被隋疆禁酒,連腦瓜子似乎都變得遲鈍了:“給敬卓捎信,西州糧倉隨他調運,等手頭鬆了,打五萬兩銀票給賬房就是了”。何昌眼睛都直了,由於糧價一路高漲,為了填滿西州糧倉,單是車馬轉運及雇工裝卸花費就已接近這個數,明擺著要虧血本了。
    “少東家,庫房出賬如何做”?何昌主管賬房,遇上此等事怎能不頭疼。
    “帳房上先虛空著,等收購秋糧時再說”。何雨蘅撂下茶盅不再說話。
    隋疆悄悄附在何昌耳邊說:“先別對外頭說少東家回來了,近來他身上不自在,容他靜心調養幾日”。何昌看了眼夾在賬冊裏的一疊拜帖連連應承。
    一時間京城裏瘋傳何雨蘅婚事泡湯,返京途中又遇追殺生死未卜之類的消息,工部外郎錢少卿更是一天兩次派人來何府打聽確切消息,弄得何昌應接不暇。
    何雨蘅看著隋疆,如果連他都未曾聽說過拜帖上的詘羅門,必定是有人在故弄玄虛。
    點燃迷迭香,何雨蘅聞著香氣忍不住打起了哈氣:“無塵我早就沒事了,難道你想借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把我永遠軟禁在遂心園裏”?
    “如果不想盛年夭折,就給我耐著性子好好調養”。隋疆一挨枕頭就夢見何雨蘅被玲瓏仙子啃噬,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他是否變作了謁神亦或妖魔鬼怪之屬。
    “本尊數次派遣屬下給何公子傳信,何公子始終不予回應,未免太不把天峫教看在眼中了”。清朗的語聲在二人耳畔飄蕩,隋疆臉色大變,縱身躍入園中,隻見十幾條白色身影穿過水榭飄然而至,當先之人膚色如雪,貌似胡人高大健碩,藍色深瞳在燈光映襯下閃動著攝人心魄的光芒。
    “何某與天峫教素無瓜葛,尊駕駕臨所為何事”?何雨蘅披衣而出。
    “素無瓜葛”?那人哈哈大笑起來:“何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好在本尊尚且記得那一百萬兩白銀的買命錢”。
    何雨蘅不由倒退半步,詫異道:“難怪連無塵公子都未曾聽說過詘羅門”。
    隋疆一拍額頭,已然恍悟:“閣下必是龍眾部的大龍王明尊”。
    那人微微一笑算是作答,凝視何雨蘅的藍色瞳孔略帶譏諷之色:“商人畢竟就是商人,果然與眾不同,本尊對何公子可是欽佩之至。不過不義之財會讓公子折壽折福,本尊替公子算了一筆黑心帳,少說也得七、八十萬,沁園春已經被饑民放火燒毀了好幾座糧庫,難道公子真想死無葬身之地麼”?
    “何某隻是個商人,既是商人便不會放過任何賺錢的機會,再說大賺黑心錢的也並非何某一人”。何雨蘅平淡直視明尊的眼睛悠然道:“你可以不喜歡我,但既然是在合作,就讓我們把相互間的厭惡收起來,我自會信守承諾”。說罷拂袖而去。
    十數條人影驟然躍來將隋疆隔開,刀劍齊齊出鞘相對,攔住何雨蘅去路。聞聲趕來的保鏢們亦拔出兵刃守護在少東家身側。明尊緩步上前,眯著陰騭的深瞳盯著何雨蘅溫柔的臉龐:“跟你合作隻是因為你眼下還有利用價值,今夜你給本尊牢牢記住反抗的下場”。語聲未落,右掌橫掃千軍將一幹保鏢悉數震倒在地,左拳重重砸落在他的軟肋間。
    雖然這一拳不帶絲毫內力,也足以使平常之人躺上好幾天。何雨蘅倒飛出數丈撞在回廊欄杆上,抬手拭去嘴角邊的血跡,將胸口翻湧欲出的鮮血吞進腹中,踉蹌站起身,臉上依然掛著滿不在乎的笑容:“任何人都不能改變我,我們的合作不得不就此終結”。金鉤倏忽一閃切入他的咽喉,令沙啞的語聲驟然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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