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牛刀、鶴頂紅、骷髏、沾滿血跡的恐嚇信堆了滿滿一桌，趙國公府送來的見麵禮果然不同凡響。
    何雨蘅心煩意亂翻著手裏的《孟子》，眼睛卻望著房梁發呆。
    趙侑原是京城不入流的混混，因緣巧合妹妹珍兒被喜好遊獵的當今聖上相中，納入宮中為妃，肚皮很是爭氣地誕下皇長子，從此趙家雞犬升天。趙侑是個斂財高手，空手入白刃將北市、西市商鋪皆盡納入其口袋，而今胃口竟大到意圖吞並京城沁園春總號。何雨蘅向來疏於與他打交道，幾年來的較量雖說沁園春略占上風，卻為此付出極大代價，損失了數百萬兩白銀。
    “少東家，京中傳書說，京城米價連日攀升，前夜每鬥又漲了十文錢，比去年整整暴漲四成多，連帶白麵都比往年漲了兩成，眼下京中、毗陵等地米市俱是囤積待估，很多百姓拿著錢沒處買米”。何盛焦急地等待著少東家回應。
    何雨蘅直起身，在屋中來回踱著方步，沉聲道：“動用聚池，繼續太高稻米和小麥的收購價”。
    “是”。自何雨蘅接手沁園春，創建聚池以來，從未動用過聚池積累的財物，看來這次他是下狠心要讓趙侑傾家蕩產了。
    “請四叔和永和庫房的管事們到議事廳等我”。說著坐回書桌前，提筆寫了幾封書信，加蓋了私簽。
    見少東家心不在焉地走進議事廳，一眾人起身相迎，待他入座後方才坐下。
    “四叔，您拿我的帖子去見周老爺子，六分利、三百萬、三月為期”。
    何平大吃一驚，回道：“少東家，三個月就得五十四萬利……”
    “快去吧”。何雨蘅極少發怒，今天卻顯得有些不耐煩：“明日起小麥收購價再漲一成，自西州糧倉調運的稻米調價兩成”。
    眾人瞠目結舌看著少東家麵麵相覷，原以為何雨蘅動用聚池是要平抑糧價，想不到他竟然反其道而行，如此一來豈不天下大亂了？
    “諸位沒有異議就先散了”。何盛詫異盯著何雨蘅，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問題。
    “請無憂公子過來，有些事須得他襄助”。何雨蘅顯得異常委頓，目光呆滯望著窗外的夜空。
    孟斐一直站在窗外，聽何雨蘅喚他，徑直推門而入，冷笑道：“難得你也有為錢發愁的時候”。
    “錢是好東西，亦能要了我的命”。何雨蘅歎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一頁紙遞給他：“此事非你莫屬，否則我隻能先減你的薪水”。
    孟斐止不住大笑起來，道：“梓沐，真有你的，我算徹底服了你”。話沒說完，卻聽急促的警笛聲此起彼伏，推窗望去黑影憧憧已越過高聳院牆，直奔此處而來，回首笑問：“你知道他會對你下手，所以故意留在黽州不走”？
    何雨蘅忍著笑微微頷首：“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如此做有何不妥”？
    “妥……，當真是穩妥極了”。兩人笑著並肩走出議事廳。
    “桀桀”怪笑聲在夜幕中回蕩不止：“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既然何公子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就別怪我們手中的刀劍無情了”。
    “仳倠，乘早夾起尾巴滾出何府”。黑暗中有人冷冷斥責，聽語聲像是隋先生。
    黑暗中，仳倠們的眼睛瑩光閃動，其間有人尖叫道：“是無塵公子隋疆”。欣喜崇拜地注視著麵前之人：“他是我的，誰都不許跟我爭搶”。銀輝閃爍直取隋疆咽喉。
    立在何雨蘅身後的無憂公子孟斐則一臉閑適，雙臂環抱在胸前，唇角挽起不懷好意的笑容。
    仳倠是江湖中最凶殘的殺手幫，多以醜陋女子聚集成群，難得有幾個標致些的，卻又都是怨婦，特別憎恨英俊男子，最喜將獵物殘酷折磨致死。
    “諸位不想弄髒衣服，且退後半步”。冷淡的語聲驟然響起。何雨蘅轉目注視森森庭院，並不見一個人影。而此刻，肖簫似乎就在他耳邊說話，心中一陣凜然，不由後退半步。黑暗中，弩箭激射，宛若長了眼睛一般，隋疆隻聞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對麵的仳倠隨即倒地。影子們拖刀從花圃中現身，刀鋒帶著同樣的腥臭，盞茶功夫，十數名仳倠無一活口。影子們的刀法雖然犀利，不見得就能任意宰殺仳倠，隻是他們的刀鋒上塗著見血封喉的劇毒，又是在黑夜裏作戰，誠如肖簫所言，仳倠們的鮮血果然不曾沾染庭院。
    “何公子，有些事肖某想單獨請教公子”。語聲未落，何雨蘅忽覺有隻手將他甩起，已然被某人負在脊背上，耳邊風聲呼嘯，雖在他身後，勁風依然吹得他睜不開眼睛。
    孟斐再也閑適不起來，眼睜睜看著一條黑影將少東家擄走，甚至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