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9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雲淡雨霽,風住塵香春花殘。晚霞灑金般落在煙波浩渺的湖麵上,映出一幅水墨相宜的漁舟唱晚圖。
暮色漸濃,寒光亭下水連天,翠峰如簇,泠汀沙洲孤鴻棲。漁火明滅在淡淡的暮色中孤星般閃爍,氤氳水霧悄然為漁舟蒙上一層神秘煙紗,白鴿盤旋翩然落於船頭。
肖簫取下信箋,將紙上寫著的人名刻於心中,指尖輕彈化作流火泯滅,從棚頂抽出一柄通體青灰的短刀,消失於楊柳煙鎖的沉沉暮靄之間。
瑩月高掛,邕州城歌舞升平一派天上人間。烏衣巷前,酥豆和五香雞蛋的濃香引來駐足之客,昏黃的紙皮燈籠照見平凡而滿足的笑臉。巷中燈火闌珊,烏衣雅苑門前車如流水馬如龍。
燈火中,肖簫低垂眼簾淺啜炒麥茶,平凡的麵孔、平淡的眼神,雙手蒼白修長,左手無名指間套著枚銀指環,指環上鏨刻著詭秘的黑色神獸首。
石街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輛青布帷幔馬車停在巷口,走來一位步履如風的青衣女子,環佩輕搖,眉眼如畫,衣袂飄然,溫柔眼波顧盼迷離。她手中提著口狹長的漆盒,顯然也是為了烏衣雅苑的主人白琮而來,今夜的烏衣雅苑可謂雙喜臨門。
拋下十來個銅板,肖簫起身離去,欣長身影隱沒於行色匆匆的人流之中。夜愈深沉,半酣食客已然散盡,攤主佝僂弓腰收拾殘局,爐火將熄,隱隱照見幹枯十指,左手無名指間的黑色神獸首銀指環,透出如夜色般沉寂的森森鬼氣。
朱漆大門銅釘森然,烏衣雅苑燈火流爍,人聲鼎沸。白琮紅光滿麵醉意盎然,自金盆洗手退隱江湖以來,日日與心愛之人弄琴吹簫、風花雪月,著實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隔著內庭花園,重重珠簾後同樣設有酒宴,女眷們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白夫人吳濂溪雖出身青樓,卻溫柔雅致宛如碧玉,兼通琴棋書畫,將闔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白薇薇雲鬢花顏,珠翠環繞,捧琴悠然登樓,冷眼斜睨了後娘一眼,錚然起手,琴音若山泉叮咚,似春澗流泉,好一位臨水如花的妙曼女子。
吳濂溪笑盈盈起身替賓客們斟酒,眼角一瞥繡閣,滑過淡淡的譏諷之色。薇薇可是邕州城家喻戶曉的美人兒,冰清玉潔猶如出水芙蓉。
“白世兄,世光攜犬子恭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韓世光拉著兒子韓鉞上前給白琮見禮,韓鉞雙手奉上一對龍眼般大的明珠,明珠光彩奪目,與他英俊的麵容相得益彰,腰間玉玦襯著天青色袍服,更覺玉樹臨風之姿。白琮迎下首座,韓鉞十六歲以攬月刀名動江湖,數年間遊曆天下,今日見麵果然名不虛傳。
白薇薇雖身處邀月之巔,一雙美目幽幽望向韓鉞,已然心動神搖。對上父親探尋的目光,微微頷首含羞離去。
吳濂溪剛一轉身便與丫鬟映梅撞了個滿懷,一杯酒盡數觳在身上,隻得連連歉聲請辭回房更衣。寂靜幽暗的假山後傳出陣陣嬌喘,禁不住貓爪撓心的誘惑,躡手躡腳繞到假山後,淒迷月色下,唇舌嗚咽輾轉糾纏。許久兩人終於精疲力竭,女人撩起被汗水沾濕的長發,將麵頰緊貼在男人胸前。吳濂溪滿臉不屑,那女子正是她的繼女白薇薇。
“才結識新歡就忘記舊愛了”?男人語氣不悅,乃是邕州知府的公子趙佷城。
“你早已妻妾成群,難不成要我去你府裏做小”?白薇薇亦是不悅。
正糾纏間,夜空中響起雜亂的呼喝聲。晦澀陰暗的天際,一道黑影疾飛衝天。白薇薇甩開情人,忙不迭打理衣衫係上裙帶疾步奔向正堂,忽覺頸後劇痛,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夜靜風清,浮華散盡後月色依然寂寞。不知何時,飄蕩在河麵上的霧氣給石拱小橋罩上一層淒迷煙紗。夜空中響起三聲大笑,一蓬煙花漫天盛放,照見一條青色窈窕身影驟然遁身於焰火璀璨的小巷之中。
白琮看著麵前的黑衣人,眼中唯有死寂。女兒腕間的血痕自雪白的肌膚下透出,妖豔而淒厲。
“截魂指”?握住女兒冰冷的手,心中的痛難以言喻。
一張平凡的臉透出淡漠的笑容:“我知道玲瓏珠並不在你手中,卻隻有你知道它的下落”。截魂指截斷血脈令氣血逆行,終將使人全身經絡寸斷,身受此刑之人,連求死都不能夠。白琮顫聲長歎,玲瓏珠所帶來的唯有無盡的夢魘和噩運,提起桌案上的狼毫,克製不住心中的戰栗,疾書成箋。
“找到玲瓏珠,我自會替她解穴”。黑影緩緩拔出青灰短刀,殺氣流爍,攝人魂魄。
幽暗燈光中,刀鋒鬼魅般掠過,凜冽猶如寒冬。月華灑落,映著刀脊上的金烏,赫然竟是煞神吳鉤。
壽堂變作喪堂,淒涼白綾換下如霞紅錦。白琮咽喉間一道猩紅長僅寸餘,靈堂中吳濂溪抱著丈夫的屍體數度暈厥,被眾人強架著送回房中。
冷風淒然,忙了一天的映梅耐不住困倦趴在夫人床畔沉沉睡去。吳濂溪掩身走進書房,移開多寶格裏的書卷,拿出從白琮屍體上搜來的鑰匙打開暗格,取出夢寐以求的螺鈿銀盒,試遍所有鑰匙都不能打開。此時天光微啟,丫鬟們紛紛起身梳洗,吳濂溪隻得將東西收藏在衣櫃中,換上素縞淒淒哀哀走出房間。
白薇薇跪在靈柩前,梨花帶雨雖見尤憐。
“賢侄節哀,令尊之事金戟門必會查個水落石出”。韓世光神色凝重,在白琮靈前敬香。
“多謝韓叔叔臨危相助”。白薇薇叩拜答謝,哽咽不能出聲,淚眼婆娑,淒婉嬌柔。四目相視,瑩瑩生輝,韓鉞已然酥麻癡迷。
玲瓏珠,十年前迫使白琮金盆洗手退隱江湖,想不到十年之後依舊讓他葬送了性命。
黯夜,月如鉤。
“可歎毒婦白費心機”。吳濂溪蹙眉看著手中的絹帛,桌上的螺鈿銀盒仿似麵目可憎的怪獸,張大嘴巴正在嘲笑她。忿忿撕碎絹帛,恨不得將白琮的屍體從棺材裏拖出來扇幾巴掌。
“有什麼好生氣的,老家夥的女兒還在我們手中”。黑暗中有人輕笑道:“她現在已是甕中之鱉,我自有辦法從她身上找到玲瓏珠”。
溫暖有力的臂膀緊緊搠住吳濂溪的纖腰,雖說她已不再年青,但女人成熟的風韻同樣令男人難以抵擋
“夫人,茶點已齊備,現在就送進來麼”?映梅捧著食盤在門前悄聲詢問。
女人的應允聲慵懶疲憊,映梅推門而入,點亮走馬燈。吳濂溪支起身斟酒,笑著吩咐:“還不上前服侍趙公子”?
映梅眼中透出一絲奇異的微笑,卻並未寬衣上床,依偎在趙佷城身旁說道:“公子,小姐在密室裏等您”。
吳濂溪疑惑地看向映梅,詫異看著她吞下烏骨散。“救命啊……”求救聲在寂寞的夜色中格外刺耳,映梅倒在床腳邊不再動彈。
吵雜的腳步聲直奔後園而來。
烏骨散雖為毒藥,但絕大多數的江湖中人都能化解此毒。
“趙佷城,你居然欺騙我”?疾速晃動的火光已至窗外,照見屋中正忙亂穿衣的女人。
“別讓奸夫跑了”。火光追隨逃竄的黑影消失在後花園中,吳濂溪咬牙拔出枕下短劍衝入夜幕,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韓世光負手而立,冷眼凝視仍在做著困獸之鬥的女人,思忖著該如何收拾殘局。
“啟稟門主,丫鬟被這對奸夫淫婦毒死了”。一名屬下上前稟報。
吳濂溪大吃一驚,掌中短劍已被震飛,肋下巨痛跌倒入花圃中。
“好一個賢惠良善的白夫人,但凡今夜之事走漏一點風聲,在場諸位俱脫不了幹係,事關白先兄一世英名,還請諸位三緘其口”。韓世光招手喚過屬下吩咐道:“取一口上好棺木,讓她給白兄陪葬”。
晦澀陰沉的靈堂空無一人,兩口黑漆漆的棺木並列堂前,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掙紮撕扯聲隱約傳來,愈發使漆黑的夜顯得異常恐怖。
吳濂溪本名趙蕊,乃太白堂主趙永山之女,為臥底在白琮身邊,不惜墮落煙花柳巷,可惜數年苦心經營,換來的卻是一場噩夢。
韓世光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