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涼。
    也許，這般陰冷的荒澀再不能稱之為秋。
    冰冷的雨珠兒撲朔朔地打在回廊上，打在殘花上，打在……她蕭瑟的心坎兒上。
    窗，沒關。
    陣陣冰涼的寒風夾雜著雨星的濕冷蠻橫地灌進窗內，寒意就像被圍困住的死城。進來，卻出不去。
    今兒個的雨勢，似乎有些大。放眼望去，天幕裏白花花的全是水，上麵爭先恐後地綻放著無數水花。
    澄淨，又飄渺；如霧，亦如塵。
    杜淩煙沉默地半躺在窗邊的軟榻上，身上覆著的厚毯卻是絲毫驅散不了籠罩全身的寒意。
    她木然地瞅著窗外，失了焦距的黯淡水眸眨也不眨，視線幽幽地定在遠處某一點，不知在看什麼。
    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名男子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怎麼又不肯喝藥了？”柳晏尹柔著嗓輕聲問道。
    “……”杜淩煙不語，隻一逕地盯視著窗外。
    “煙兒，你在瞧什麼？”柳晏尹順著她的視線朝窗外望去，除卻漫天漫地的雨，再無其他。
    “你喜歡雨嗎？”她並未介意如此親昵的稱呼，幽幽地開口反問道。
    “雨？”他微微一愕，隨即便澀然地笑開了：“雨啊，自然是喜歡。”
    “為何？”杜淩煙聞言，將視線自窗外移開，緩緩轉過頭來，對上他的視線，眼裏有些些困惑。
    “嗬。”柳晏尹盈滿淺淺笑意的眼不著痕跡地掠過一抹痛，溫潤的笑聲裏教人感受不到半分愉悅。“雨清靈，它就像感覺，很輕、很快，拂過之後，隻餘下不可彌補的傷，卻永遠無法教人遺忘。”
    廂房裏，氣氛陡然凝滯起來。二人相對，一時間竟是靜默無語。隻聽聞窗外雨點兒落地聲，啪嗒啪嗒地和著心跳淩亂地舞著。
    天兒，似乎更冷了。
    “不可彌補的傷……”杜淩煙怔愣了許久，猛地一陣瑟縮從無人知曉的思緒中驟然回神。繼而垂下臻首，淺朱色的檀口輕啟，喃喃地咀嚼著這幾個字眼。
    “是啊，不可彌補的傷。”柳晏尹輕輕歎息，望向窗外的眼眸變得闇沉而深遠。
    他深吸一口氣，走至窗邊體貼地關好木窗，將咄咄逼人的濕冷阻隔在外。雨聲，立時變得模糊起來，再聽不真切，卻多了份莫名的安心。
    “要聽嗎？”他將藥碗輕輕地擱在一旁的木桌上，撩起衣擺，旋身坐在凳上，一副久留的態勢。
    杜淩煙訝異地抬眸，待瞧見他滿眼的真摯後，心口一暖，微微頷首。
    “每逢雨天，這兒，便會不受控製地泛起隱隱的抽痛。”他抬手，緩緩府上胸口，沉浸在回憶中的嗓音變得低沉而悠遠。
    杜淩煙攏了攏厚毯，靜靜地等待下文，未語。
    “我曾患過心疾，治愈後理應不會再痛。可不知為何，一逢下雨天它就又開始抽抽地疼。你知道嗎？就是那種，不去注意它時，瘋狂地叫囂著，可一待靜下來想要等它慢慢過去時，他卻寂然了的那種痛。”
    “沒去瞧過大夫嗎？”杜淩煙輕蹙柳眉，問道。
    “自然是瞧過，那時家父家母擔心是否是舊疾複發，坐立難安之下便請了大夫上門來診，幾乎瞧遍了全城的大夫。大夫隻告知造成這般疼痛的原因絕非舊疾又犯，卻無一人能夠診出究竟是何病症。可我卻暗自慶幸。”
    “為何？”
    柳晏尹輕笑，修長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掌中的瓷杯，“還記得方才你問我是否喜歡雨，我是怎麼回答的嗎？”
    杜淩煙恍然，頓時了悟。
    “不可彌補的傷。”她開口，語氣裏已沒了之前的冷漠和淡然。
    “我喜歡雨，更喜愛這折磨人的痛。因為，這些都是回憶，隻屬於我一人的回憶。”他停下把玩瓷杯的動作，黯淡的黑眸裏開始閃著燦若星辰的光。
    “你戀慕著的那位姑娘呢？”杜淩煙疑惑地瞅著他，心情因為他的傾訴不再低落。
    柳晏尹聞言，微勾的唇角掠過一抹深意。“那個人怕是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意。”
    “去告訴她呀。”她急急地嚷道，原本蒼白的小臉漸漸染上紅暈，清豔中更添嫵媚。
    “那個人已經同別人成親了。”即使知曉他的心意，也斷然不會有結果的。
    “原來如此……”杜淩煙失望地垂首，紅彤彤地臉兒上愁雲滿布。
    柳晏尹眯起狹長的鳳目，巨細靡遺地打量著眼前這個隻因為別人一個不知真假的故事便一臉落寞的姑娘。胸口深處那最生硬的一角開始龜裂……
    若非瞧見這般的她，想必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漠然的外表下竟是這樣一個純善的靈魂。
    不得不承認，她很美，美得足以教任何一個男人心生動搖。即便是心如止水的他，亦不可免俗地起了憐惜之心。
    他驀地起身，似乎做下了什麼決定。端起桌上已經涼了的湯藥，走至門邊喚來丫鬟重新煲熱。然後轉過身來——
    “我可以幫你。”他晶亮的眸子裏滿是堅定。
    “幫我什麼？”杜淩煙遲疑。
    “昨日我親自上上官府走了一趟，坊間都在傳著你跟上官大人的流言。”
    杜淩煙頓時想起了幾日前醉櫻閣的一切。她一陣驚喘，臉色煞白地自榻上猛然起身，卻因身子虛弱的緣故，一陣暈眩後便又地跌了回去。
    “你愛他。”柳晏尹定定地望著她的滿臉淒楚，緩緩的語句裏有著不容辯駁的堅定。
    無法在這樣似乎參透一切的眼神下撒謊，她頹然地往後倚靠：“是，我愛他。愛了他整整五年。”
    “為何不同他說起？”
    “嗬，他忘了我……不，應該說，在他的記憶裏，我根本從未出現過。”她慘然一笑，唇畔的那朵笑花美得惹人心折亦心憐。
    “我可以幫你。”柳晏尹朝她走過去，輕輕地替她拉好毯子。
    “你為何要幫我？要怎麼幫？”姐姐在他心裏的地位誰也替代不了，如今的她根本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一個才剛認識不到兩天的男人又有何能耐幫她？
    “你有別的選擇嗎？”他笑道，半開玩笑的語氣卻好似一股鋒利的劍氣，無形之中給她一陣痛擊。
    她無語，細白的指尖揪緊了胸前的厚毯。
    “相信我。”
    杜淩煙抬首，撞進他一雙深不見底的眼裏。莫名地，卻令她感到無比的安心和信任。
    或許，她真的該照青兒說的那般去做。
    不必在乎其他，放手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