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涼涼的空氣中彌漫著的盡是桂花沁人心脾的香氣。
    像是刻意烘托氣氛般，天空陰霾陰霾的，似是一伸手便能觸到雲層，壓得人喘不過氣兒來。即便這樣的天氣令人厭惡，倒也因此打住了連續幾日的怪天氣，教人莫名地鬆了口氣。
    杜淩煙赤裸著身子站在銅鏡前，攬鏡自照。
    這張臉實在美得令人窒息。眉如遠山，不描則黛；唇似紅纓，不點而朱。
    她的眼睛會說話，她的手，她的腿，她身上每分每寸都被佛祖眷顧到了。嬌媚，清豔，粉潤如蝶。
    她胴體豐滿，膚白勝雪，細潤如溫玉柔光。以大唐現今的審美來說，的確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絕色。
    抿上厚厚的胭脂以遮掩蒼白的臉色，隻隨意挽了個簡單的髻，抽來根造型大方的玉簪固定住，動作優雅地取來衣服套上。
    又夢見了，那不知重複過多少次的夢境。
    夢中的姐姐依舊是那個善良、順從的清秀佳人，孱弱得連她都不忍苛責傷害。才情橫溢、知書達理，即使隻擁有普普之姿卻依然掩不住四射的光華。
    反觀她，撚箏弄琴她不會，詩詞歌賦她不懂，中饋女紅也隻勉強說得過。唯一精通的，便隻有市儈的賺錢之道。美則美矣，卻俗豔得令人嫌惡。
    這樣的她……該歡喜麼？
    救下上官焰的隔年，老頭兒拗不過女人的喋喋不休，終於妥協地偕同她前往洛陽去觀賞洛陽花會。誰料卻在回來的途中遇上盜匪，二人屍首至今遍尋不著。
    沒了主人的杜府頓時炸開了鍋，仆傭一個接一個地走。整日沉浸在悲傷中的杜淩雁，本就虛弱的身子更是因此加劇，一日比一日糟糕。
    老頭兒的離開並未帶給她多大感觸，沒有解恨的暢快、亦沒有失去唯一親人的悲傷。就隻是，平靜地接受了一切。
    十四歲的她在老管家的協助下開始了解杜家所有產業，硬是逼迫自己走上軌道。可，如此龐大的家業要支撐下來談何容易？
    就在那段難熬的日子裏，上官焰來了——帶著聘禮，來履行婚約。在杜府養傷的時日裏，二人早已暗生情愫，定下終生。於是，在杜淩雁的意思下，盤了宅邸和所有產業，跟著他來到了長安，毫不避嫌地住了下來。他們的到來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所有人的歡迎。
    上官焰本想立刻舉行婚禮，可顧及到杜淩雁虛弱的身子不得不暫時作罷。
    郎情妾意的兩人，幸福得教人嫉妒。她卻抑製不住地一日日泥足深陷，想全身而退……已是奢想。
    “小姐，你怎麼起來了？”門口突然傳來青兒高八度的驚呼聲。
    杜淩煙回頭，似乎是早習慣了如此，並未因此嚇到。“我不能因為姐姐的離開就放下府裏的一切事情啊，咳咳……昨夜的大雨怕是淋濕了城郊倉庫的大半存貨。得趕快找人去修理屋頂，還得把被淋濕的貨物全拿出來晾幹，否則鐵定會生黴的……咳咳……”本就虛弱的身子再加上連夜的高燒，竟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周全。
    “小姐，你這樣做值得嗎？”青兒重重地歎氣，將藥放下，巴掌大的小臉上盡是心疼。
    “嗬！”杜淩煙笑了，並未明白小丫鬟的意思。“此話怎講？”
    “哼，小姐別以為青兒看不出來，你喜歡焰爺，可焰爺拿你當什麼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自己因為傷心就一個人悶在房裏，什麼事都要個弱女子操心。你……小姐你值得嗎？”以為她青兒什麼都不知道嗎？小姐的煎熬沒人比她更清楚。
    沒想過自己的感情就這麼赤裸裸地擺在台麵兒上讓人瞧，杜淩煙先是一愣，然後苦笑。
    原來，她的表現竟是這般明顯。
    “為他，值與不值又有什麼區別呢？”早在自己決定無怨無悔的那一刻，就已拋棄所謂的尊嚴。她的尊嚴早被靈魂出賣給了愛，她的尊嚴心甘情願地臣服在他冰冷的懷抱。
    即使，隻有冰冷的懷抱。
    “小姐，焰爺他……”
    “青兒，別說了。”杜淩煙擰起秀眉瞠眼怒斥，多聽上一句自己的愚不可及便愈漸清晰。這些……不止令她難堪。
    見自家小姐這樣，青兒嘴唇動了動，終究忍了下來。
    “好吧，我不說。祁彧剛才來過了，哼！那個大冰塊，居然不正眼看人。丟下話就走，真是氣死我了！”小丫鬟氣得直跺腳，本就紅潤的小臉更是嫣紅得讓人想咬上一口。
    “嗬嗬。”銀鈴般的笑聲自蒼白的唇瓣瀉出，杜淩煙莞爾地瞅著小丫鬟有趣的反應。
    “小姐，你笑什麼？”青兒不解地歪著腦袋，滿臉困惑。
    “你還看不出來嗎？”
    “看出什麼？”
    “沒什麼，你自己去問他呀不就知道了？”她若有所思地瞧著小丫鬟，嘴角掛著神秘的微笑，慧黠的笑靨緩和了蒼白的氣色。
    “對哦，一會兒我就去把話問個明白。看他還敢不敢見著我就跑，怎麼？當我是野狼嗎？哼！”
    “祁彧來找你有什麼事嗎？”其實自己心下早已明白會是什麼事。
    “說是焰爺要小姐去他那兒一趟。真是的……”小丫鬟還想要說，瞥見小姐又恢複成蒼白的臉色，硬生生地打住了話。
    “我知道了，藥一會兒我就喝，你先下去忙吧。”
    青兒依言退下，走至門邊。“小姐，如果真的喜歡……就放手去追吧。想必大小姐也是這般想的才是。”大小姐雖然單純，但卻極為聰穎。她不信聰明如她，看不出小姐對焰爺的感情。
    杜淩煙斂妝的動作一頓，放手去……追？
    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