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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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你為什麼從來都不笑?”桌前,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兒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不過四五歲的年紀便已出落得這般動人,不難想見,日後必定豔冠群芳。
她疑惑地歪著小腦袋,不解地問著坐在榻上忙活著給爹縫製衣物的娘親。
女人聞言一愣,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活兒,怔怔地瞅著身前的女娃兒。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粉頰,不語搖首。
見娘親又是千篇一律的沉默搖頭,女娃兒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答案。點點頭,便又乖乖地回到了人偶堆裏玩去了。
印象中,娘親一直都是鬱鬱寡歡的。每回當年幼的她跟在她身後不停地追問著她為什麼都不笑,娘親總會沉默地搖頭,然後便要一言不發地一個人待上一整天。猶記得那年冬天很冷,很冷。奶娘厚厚實實地替她裹了一層又一層,卻還是凍得她手腳生寒,死活也不肯踏出房門半步。
健康的她尚且如此,更何況娘親那因生產落下病根而不堪一擊的身子骨?
那個雪夜,她一輩子都忘不掉。忘不掉彌留之際娘親那哀傷的眸,渴求的臉,更忘不掉她那被疼痛折磨得扭曲的笑,摻雜著那麼深的絕望。
那是她第一次見著娘親的笑,小小的她根本來不及明白那麼多,隻一個勁兒地歡呼雀躍著,高興著娘親終於笑了。雖然那抹笑靨並不如想象中那麼美,自己卻依然高興得不得了。
奶娘瞧見了,抹著眼淚在一旁直吆喝著:“造孽喲……”
她一把將她因高興而不停轉悠著的身子扯了過來,大聲地訓斥著。罵她不懂事,罵她不孝。她從沒見疼她入骨的奶娘這麼狠地教訓過她,歡呼停了,雀躍停了。傻了眼的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驚慌失措之下竟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叫罵聲,呻吟聲……糟糕透了的夜晚!
緊接著——哭聲停了,叫罵聲也停了,呻吟聲陡然被大口大口的鮮血掩去了蹤影。
眼眶被鮮血染成了紅色,滿眼望去,觸目所及之處竟沒有一處不可怖。
她呆了,僵直著身子,什麼也思考不了。
半昏迷狀態中的娘親見狀,不停不停地道著歉,掙紮著起身,掏出懷中的絲巾想為她拭幹血色。
於是,她便隱隱約約地知道了,也許,這會是自己最後一次見著娘親的笑。
娘親念著爹的名,一聲,急切過一聲。奶娘反反複複去催請了不下十次,卻依然喚不回他敷衍的一瞥。
忘不掉嗬,忘不掉娘親那即便離開卻仍是不肯合上的眼。
那個充斥著絕望的夜晚,她五歲,並開始憎惡紅色。
如果,如果爹來看過,假意的關懷過。那麼娘親斷然不會死不瞑目。如果……嘖,她在做夢。那個娘親過世第二日便大張旗鼓地接回一大一小的男人,他會麼?
原來,那被牽回來的女人是那男人在外苟且多年的紅粉知己,因擴大家業需要,不得已之下,才娶了娘親。那個小的,不需多說,身份早已不言而喻。
那時,天真的她居然曾暗暗地在心底感激過他。至少,他沒在娘親去世前便把人帶回來。後來,自奶娘口中才得以了解一切肮髒的事實。
娘親是個傳統的女人,若無其事的表麵下原來早就知道那男人在外的一切所作所為。
在這場因利益結合而成的婚姻裏,她深深覺得是因為自己才委屈了那女人。
男人畏懼著她娘家的勢力,怎麼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將女人帶回家。
女人漸漸不耐,開始逼爹催促著她懷孕,否則便要以生不出子嗣為由休了她。於是,本就柔弱的娘親說什麼也聽不進奶娘的勸告,硬是懷了孕,生了她,卻也因此葬送了一生。
自從得知這一切後,她便開始恨起所有人。恨那個狠心的爹親,恨自己,恨命運……
他們居住的這個院落,位於杜府最偏僻的角落,向來鮮有人至。說好聽點可以解釋成,環境清幽便於給娘親養身子而不會被打擾。說白了,這兒,便是形同冷宮。不僅那男人不會踏進這兒一步,就連府裏的仆人亦避之唯恐不及。
誰會想去伺候一個撈不到半點兒油水的主子?更何況一個形如槁木的將死之人?
似乎現實永遠都那麼殘酷,外公因為娘親的死,更是將一切怪罪到她頭上,舉家遷至洛陽,並且斷了一切聯係。沒過幾年,奶娘也撇下她走了。於是,她又變成了孤身一人。
現下,奶娘去世,娘親也走了。就更沒可能會有人上這兒來了……不,不對!還有一個人。
那個娘親去世隔天就被牽回來的女人,三天兩頭便要假借探望關心之名上門來找碴兒。
不過,她可不是毫無反擊能力的小可憐!失去了一切,誰又會在乎那許多?
窩在床角覷了覷窗外的天色,她思忖著差不多也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