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遙遠的彩虹  第五章 自己也是風景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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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剛才突如其來的一場變故,蕭蕭的晚飯吃得七零八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晚自習才剛上了一半肚子就“咕咕”叫起來。蕭蕭翻箱倒櫃的把課桌找了個遍,也沒翻出一片半片可以暫時充饑的食品。她向來節儉,也很少買零食,盼望的不過是希望因為自己平時為人糊塗,能有落下暫時忘記的東西。但往往天不遂人願,越是餓,越找不見,越找不見,心越慌……
    燈在這時候突然滅了,教室頓時一片烘鬧,原來又是停電!蕭蕭隻有無奈的放棄了努力。
    停電在G縣是家常便飯,尤其是她們這種學校,縣裏從來將校園當作停電的首選。那時,不隻是G縣,便是整個H市電力也是緊張的資源。每當電量出現供應不足的情況,沿H市的周邊小縣便輪流斷電以集中供應中心城區。而輪到G縣,又是分片區斷電。但像G中這樣的中學,不劃屬任何片區,隻要斷電必停。
    停電是老師最不願碰到的情況,但在孩子們看來,卻是他們調劑枯燥學習生活的樂趣。一停電,教室裏就炸開了鍋,原本安靜的房子裏不斷有人穿來竄去,還會出現打鬧的情況,大家都顯得異常興奮。
    有人找出蠟燭,點燃了立在課桌上。接著,蠟燭便一根根接連亮起來。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備好的,因此,不斷有人離開坐位請假,要求去學校的商店買蠟。這是多好的借口?既不用學習,還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玩一圈。因此,除了那些愛學習或者真正懶得連這幾步路都不願走的人,大家都願意出去一趟。
    蕭蕭摸了半天,隻在課桌的角落裏找出個蠟頭。不由沮喪!又得花錢,想起自己努力奮鬥的印著青藤的飯缸,蕭蕭極不情願。
    這時,卻有支點燃的蠟燭遞到她跟前。一個人在她前排的位子坐下,對著她說:“用我這支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燭光的關係,她看見那個人的臉上泛著微紅,又帶著興奮,蕭蕭認出來他是閻鴨。閻鴨的名字本不叫閻鴨,但他的嘴有些扁,像養在池塘裏的鴨子嘴,因此便落下這個外號。而他的真名,大家反而不叫了。其實,閻鴨長得並不難看,還是個瞞斯文的小男生,成績在班裏名列前茅,正是蕭蕭喜歡的那種。
    看見是他,蕭蕭心裏開始激動。她平時從不主動和男生說話,就算走到一塊也無話可說。自然也不可能和閻鴨說過話,隻是因為是同一班的同學認識而已。現在,他居然主動湊上來,並且還讓蕭蕭用他的蠟燭,蕭蕭心裏有種奇怪的想法,這種想法,讓她緊張。蕭蕭的心裏有忽高忽低的猜測,但又不敢確定。
    閻鴨沒等蕭蕭回答,就將蠟滴到蕭蕭的桌上,再將整支蠟燭在熱的蠟油上一壓,便穩穩的立住了。柔和的燭光在她和閻鴨之間亮起來,閻鴨才看著蕭蕭說:“借下你的數學課本,下自習還給你。”
    “哦!”蕭蕭慌忙忙的拿出書包,低頭找出書遞給他。
    “謝謝!”閻鴨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剩下蕭蕭坐在座位上回不過神。
    閻鴨坐在左手第一排,而蕭蕭在中間的倒數第二排,蕭蕭想不通,他繞了個大圈子走來就是為了借她的課本?課本誰都有,難道他周圍的同學都和他一樣,沒帶?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蕭蕭的夢遊被人打斷,卻看見周航已經座到她前麵的空位,正饒有興趣的看著她。想到自己剛才的異想天開,蕭蕭臉“嗖”的紅了,連忙掩飾的低下頭。
    周航卻沒注意這些,自顧自說:“還以為你沒蠟燭,原來你早準備好了。不夠意思啊,蕭妹妹,也不說給你哥分半支。”
    蕭蕭這才想到,桌子上的蠟燭還是閻鴨給的,又不方便給周航解釋,便說:“你如果沒有,給你一半就是了。”
    周航笑起來:“唉呀妹妹,給你開玩笑呢!我剛出去買了幾支,也給你留支吧。”
    蕭蕭說:“不用不用,我這支已經夠了,你還是拿著自己用吧。”
    周航說:“不用客氣,你拿上吧。”
    又神神秘秘的從兜裏拿出包香脆麵,遞給蕭蕭說:“不好意思,晚上搞得你沒吃好飯,這包麵你拿去吃吧。”
    蕭蕭更窘,父親經常教育她,不能隨便收別人的東西。而一包香脆麵在學校的小店要賣到一塊,這在蕭蕭眼裏已經是筆很大的數目了。所以她連連推辭,堅拒不受。兩人正推托間,教室突然安靜下來,原來是教導主任來了!嚇得蕭蕭趕緊裝作埋頭苦讀狀,而周航也貓著腰溜回座位。
    但是,一晚上兩支蠟燭一包麵的神奇經曆讓蕭蕭哪裏靜得下心?她乖乖的坐在課桌前,身體撐得筆直,眼睛盯著課本卻在發愣。教室裏早已經是鴉雀無聲,同學們都在安靜的學習。每張課桌上都閃著或高或低,或明或暗的燭光。偶爾,會有蠟燭發出的一小聲爆鳴。整個教室籠罩在閃爍的燭光中,在蕭蕭心裏形成了一片溫暖的靜謐。
    上完自習,閻鴨果然準時歸還課本。蕭蕭因為自己前麵曾心懷鬼胎,眼睛都不敢在閻鴨臉上停一下,便拉著小雲匆匆離開。她倆沒有回宿舍,卻直奔後操場而去。
    G中的後操場後來很大,修得也漂亮。但這會兒由於還沒有完工,便全是高低不平的泥土地。好在最近兩天沒有下雨,所以走起來還勉強平順。蕭蕭與小雲手拉著手,聊了會兒知心話,便找個壘得高高的土堆坐下。
    小雲說:“今天嚴芳又叫我幫她還書,真是煩死了!”
    G中的女生宿舍樓挨著學校南門,南門外就是一條巷子。原本,這條小巷隻是條背巷,修著兩排老房子,過路的行人都很少。可自從G中在這裏開了道門,巷子就從此繁榮起來。繁榮的表現就是,整條街從冷冷清清變得熱鬧非凡,全是賣給她們這些學校孩子的小東西。從吃到玩,從文具到娛樂,一應俱全、應有盡有,這其中當然也包括租書的小店。而且這間小店正巧是最近的一家,就開在G中南門口。
    蕭蕭問:“什麼書?漫畫還是小說?”
    小雲說:“言情,席娟的。嚴芳不愛看漫畫,她就愛這些。”
    蕭蕭問:“席娟是誰?”
    小雲說:“席娟你都不知道?專寫言情的作家呀。她的書寫得可好了,我最愛看。”
    蕭蕭說:“那不正好?她叫你幫她,你就可以免費看看,還不用花錢!”
    小雲說:“哪有那麼好的事?這本我看過了。而且她晚上才給我,如果今天不幫她還就得加錢。”
    蕭蕭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小雲說:“蕭蕭,你怎麼從來不看這些書?”
    蕭蕭皺眉的說:“我就怕看見滿頁的字,密密麻麻的半天也看不完,真累!而且,”蕭蕭把小雲手裏的小說拿過來翻了翻,“你看,寫得比語文書還厚,看得我頭都大了!”
    小雲說:“那怎麼能一樣?課本多枯燥呀?小說可有意思。隻要寫得好,再厚我都愛看。而且……”小雲一臉興奮的表情,看見蕭蕭滿臉無奈的看著她,本來想說的話頓時堵在嗓子口再吐不出來。
    蕭蕭顯然沒有心思聽小雲說這些。小雲突然激動的搖著蕭蕭的胳膊,指著前麵操場的那一邊:“你看你看,那不是李穎?”
    蕭蕭順著小雲指的方向看去,隻模模糊糊看見兩個黑影。
    蕭蕭說:“這麼遠,根本看不清楚,你怎麼知道那是李穎?”
    小雲說:“她那麼有氣質,成績好,長得又好看,就像小說裏的女主角。我當然認得。”
    蕭蕭不屑的說:“你真是看小說看呆了!”
    小雲說:“我肯定是她,不信打賭!”
    蕭蕭見她那麼篤定,就又仔細看了看。這時,那兩個人影正好走到教學樓的燈光下。一個高大一個纖細,走在一起有說不出的和諧,不是周航和李穎又是誰?
    蕭蕭認輸的承認:“好,我也看清了,的確是她!不過就算是她,你也不用這麼激動吧?”其實蕭蕭也激動,她也喜歡觀察像李穎這樣的校園風雲人物。
    小雲說:“咦?和她走一塊的那個人……”
    小雲剛想說出口,蕭蕭拉著她說:“走,電來了!你不是要去還書嗎?趕快去,晚了就還不上了!”
    蕭蕭不想讓小雲認出周航。畢竟大家還隻是初中生,現在談戀愛叫早戀,被誰家的父母知道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小雲說:“對呀,什麼時候電來了我都沒注意。快走快走!”
    晚上,蕭蕭躺在宿舍的床上,想起在操場看見的一幕覺得分外羨慕。她想,這樣優秀的兩個人走在一起還真是好看呢。什麼時候,自己也才會優秀,然後也做做優秀的人才能做的事呢?
    可是,蕭蕭從來是個隻想不做的懶家夥。她覺得,陳嵐優秀,周航優秀,李穎優秀……周圍有無數人都很優秀,就是不包括自己。可是,她一麵希望自己優秀,另一麵卻不采取任何行動讓自己變成心目中優秀的人。她隻是看,像看風景一樣看別人,甚至把自己的人生也當作一幅風景。懶惰的不作思考,不作決定,像風中的樹葉任它隨風而逝,飄到哪是哪吧,蕭蕭想。
    停電那天晚上正是星期五。第二天,蕭蕭上了半天的課,便乘車回家“充電”去了。所謂“充電”就是吃肉。蕭蕭隻有吃到肉才會精神百倍,才覺得心裏被填滿,沒有缺一塊東西。
    還沒進家門,蕭蕭就被樓道裏的肉香勾得流出了口水。她順著香味尋去,一路走一路不停的求菩薩保佑:菩薩保佑一定是我家,一定是我家裏飄出來的……等到了門口,她終於放心了,扔下書包“哈哈”大笑兩聲,衝進家裏直瞅她母親做了什麼肉這麼香。
    蕭蕭的家不大,才二十幾坪米。而她們的房子又是老式的,一層能住七八戶,彼此關係都還不錯。廚房與臥室隔了一條公用過道,所以做飯在一頭,而吃飯又在另一頭。
    蕭蕭回來時,母親已經把飯做好,正等著她。而他的父親,早拿起筷子、眯著眼、一臉陶醉的吃起肉來。蕭蕭很興奮,因為今天的肉母親做了一大盆,並且全是肉沒有其它的配菜,這與母親一貫的作風很不同。卻看得蕭蕭心裏樂開花!
    母親把米飯遞給她,笑著說:“吃吧,多著呢!”
    蕭蕭也不多話,毫不客氣了夾了一大塊放進嘴裏。肉汁濺得她滿嘴,香味四溢,吃得她好不痛快!連吃了兩碗,蕭蕭才空出嘴說句話:“媽,你怎麼不吃?”
    “你媽不能吃!”蕭蕭的爸說。
    “為什麼?是豬肉又不是鴨肉,也不會發!”蕭蕭奇怪的問。她知道母親有病,不能吃發的東西。像牛肉呀,羊肉呀更是想都不能想。但豬肉沒問題呀!
    蕭蕭爸說:“你媽,今天在市場上買的是母豬肉。聽說母豬肉會發,所以不能吃。”
    “啊?還有這種說法?這忌諱也太多了吧?”
    蕭蕭爸卻說:“你媽不能吃正好,今天買了這麼多,全是我們父女倆的了。”邊說著,還一邊站起來扭起了屁股,嘴裏哼著歌手裏用筷子夾著肉跳起來。
    蕭蕭看見父親這樣,笑得差點噴飯。蕭蕭的父親年輕時下鄉,是當地文工團的主力。那會工分不好掙,但在文工團裏會好混許多。蕭蕭的二叔便也跟著在文工團待了幾天。
    蕭蕭的父親文化不高,隻是個初中學曆。但是,卻是個多才多藝、好學上進的人。他喜歡音樂,便自學了二胡、小號,還會彈點琴。有一次,無意和人家打堵,贏了一箱子修表的工具。居然去書店買了本書,自學修表,最後還真成修表師傅。
    蕭蕭的父親幹的是鉗工,剛開始也和別人一樣,隻能做些裝裝水管、拆拆卸卸的事。但後來,他居然自學,學會了鉗工製圖。這在他們礦的整個鉗工隊裏都算少有的人才!
    蕭蕭對父親的佩服,是從頭到尾、五體投地。直到後來她長大了,讀的書比父親多了,卻也從不敢在自己的父親麵前造次。父親的這種精神,一直是她所缺少的,也是後來的她所向往的。
    蕭蕭的父親就像一本書。她每長大一分,便會在父親身上領悟到更多一點的東西。以自己新的眼光,發現父親身上從四麵八方閃耀的不同亮點。而這些亮點,每發現一個,她就成長一分,自己也更成熟。可是,直到許多年以後,她覺得自己還沒能把父親讀懂,沒把他看透。
    是的,多年以後的她都不能發現的東西,在十幾歲的蕭蕭身上又哪裏體會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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