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影 第3章 驚鴻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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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厚靴踩在雪上吱喳的聲音。
來人顯然是不想讓風即空安眠,一腳便踢開了房門。
冷風立即從門外灌了進來,雕花楠木床邊的錦緹被吹得如鼓帆一般,炭爐中懨懨欲滅的火一下子紅亮起來,迸出幾點火星。
來人走到床前,盯著風即空,呼吸急促,胸膛急劇地起伏。
黑暗中,風即空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是誰,吹進室內的冷風同時帶來淡淡萱草的清香,是百裏驚鴻的味道。
萱,亦名忘憂,百裏驚鴻有那麼多的憂傷麼?
百裏驚鴻坐在床沿,背對風即空,話鋒淩厲,“那人是誰!”
“大衍國禁軍虎衛統領莫殺人。”
“哈!”百裏驚鴻語氣刻薄地厲害,“舊情人轉眼成生死敵了!怪不得五皇子傷心!”
風即空無奈之極,“你……”
“所以為他流淚?”
這句話聲音極低,風即空一驚,他難道也在那竹橋上?
風即空搖頭,“你怎麼會這樣想?”
“哼!還是忘不了麼?”
“百裏驚鴻,我就是真想怎麼樣,他也得是個女子啊!”
此言一出,百裏驚鴻呆若木雞。
出了聆風園,伏在竹橋之上,百裏驚鴻喃喃低語,忽哭忽笑,狀若瘋癲。
“得是女子麼?……我不是女子……不是女子啊……”
停了幾日的大雪忽爾又飄落了,白雪之下,百裏驚鴻心痛難抑。
風即空啊風即空,為何你總是這樣,一句話便令我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大雪又落了一夜。第二日風即空出了園子,便發現整個王府異常慌亂。他逮住一名侍女詢問,才知道百裏驚鴻病了。
今日風即空本是想讓百裏驚鴻帶他去見皇姐的,雖然有些失望,但於情於理還是要去探望一下。
百裏驚鴻的寢居之地虛空室其實離聆風園不遠,一徑蒼竹引路,月洞門額鐫刻“風將何處”四字。院中紫石鋪地,左右各有一株枝幹粗壯的辛夷。當中一個大如水缸的纏枝海棠青瓷甕,養有數條錦鯉。
虛空室左室是百裏驚鴻臥榻所在,門牖緊閉。
風即空站了半日,方有太醫從屋裏出來,鸞夕公主跟在其後,一見風即空,神情變得冷淡,“殿下來了。”
風即空頗為尷尬,自己此時站在此地,除了拍馬獻媚不能作他想。
鸞夕衝他點點頭,“請跟我進來吧。”
風即空便同鸞夕公主進了裏屋,立刻覺得渾身發熱,隻見屋內架著五六個大炭爐,錦床上百裏驚鴻雙目緊閉,滿麵潮紅,氣息不勻,著實病得不輕。
鸞夕摒去左右,打量了風即空一番,哼了一聲,“有什麼好的!”
風即空不明白。
鸞夕杏眼含怨,直瞪著風即空,“說起來要感謝五皇子殿下呢,若不是你,我皇兄也不會病了。”
“公主,在下不解。”
“皇兄昨晚在聆風園的竹橋上睡了一夜,差一點凍死!殿下不知道?”
“什麼!”風即空看看百裏驚鴻,又看看百裏鸞夕,不敢置信,“他!他怎會在橋上睡一夜!昨夜還下了大雪。他難道喝醉了?”
鸞夕神色更加冷,語帶怒氣,“風即空,不管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以後請你離我皇兄遠點!莫要再見他了!”
風即空被訓斥得莫名其妙,“公主此言差矣,風即空亡國之人,寄人簷下,若說要離王爺遠點,如今已不是區區在下所能決定的事了。望公主見諒。”
鸞夕蹙起秀眉,“你當真不明白?”
風即空搖頭。
“唉!”鸞夕同樣搖頭歎息,“孽緣啊!”
鸞夕公主尚且年幼,如今說出這麼少年老成的話,不禁把風即空逗樂了。
“小丫頭有話不妨直說。”
鸞夕歪著腦袋又將風即空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到底有哪點好啊!”
“容貌比不過皇兄,武功比不過皇兄,文采看樣子也比不過皇兄,除了個子比皇兄高點,你真真一無是處。”
風即空忍著笑,“是,是一無是處,敢問公主為什麼如此比較?”
“唉!”鸞夕轉回百裏驚鴻床前,替他拭了拭汗,說,“我皇兄鍾情於你,你真的不知麼?”
一時沒有聽到風即空回答,鸞夕回頭,見他雙眉緊鎖,眼神古怪。
怎會不知?怎能不知?隻是知,不如不知。
“你傷他太深了,這樣也好,省得他一昧單相思。所以,若你對他當真無情,就請盡量避著他吧,我實在不忍見他這般痛苦。”
風即空呆立半晌,忽然低聲說,“請讓我來照顧他吧。”
鸞夕一聽,氣紅了臉,“你做什麼!快請出去!你想讓他醒來看見你在這照顧他?這回我一定讓他死心,不僅不會說你來過,還會說哭著請你都請不來!讓他從此對你斷了念想!”
風即空怔了一下,隨即微笑,“對。早該如此。”
鸞夕公主雖然年幼,卻一眼看到了症結所在。自己就是當斷不斷,才會不斷地傷人傷己。
從百裏驚鴻處出來,風即空隻覺得心中悲涼,腳下虛浮。
那個癡人做得還不夠明顯麼?
不知為何,風即空想起昨夜對自己質詢的百裏驚鴻,神態竟像個抓住偷情丈夫的小婦人一般。
薄嗔微怒,自有百媚生。
風即空守信,沒有再去探望百裏驚鴻。
月餘之後,風即空才在王府花廳內見到百裏驚鴻,大病之後的百裏驚鴻,形容削瘦了許多,神態也懶懶的,眉目之間頗多惆悵。
“王爺叫我來有什麼事?”風即空問道。
百裏驚鴻斜睨他一眼,遞給他一封信。
信是遠在潛蒼國的二皇兄風即回所寫,問自己在北軾是否如意,可願前往羲夷一聚。
風即空得信後便去詢問風即蕪,風即蕪知道他在北軾並不自在,心想去潛蒼也好,便囑咐他一路小心。
就在風即空暗中收拾行囊要去潛蒼之時,北軾皇宮內卻出了一件驚天大事。
淑容皇後所生剛剛滿月的皇子竟被人殘忍地殺害了,而有宮女指證凶手竟是淑儀皇後風即蕪。
北軾皇宮烏雲頓湧。
深夜的靜和宮依然明燭高照,宜安殿內,風即蕪望著滿麵怒容的北軾皇帝百裏蟾煙,心痛難抑。
“皇上也認為是臣妾殺了皇子麼?”
百裏蟾煙深深歎了一口氣,“不!”
風即蕪心裏略微寬慰。
“你心地善良,”百裏蟾煙又說,“朕知道你不會做這等殘忍之事。但指證你的宮女卻是你自己之人,你讓朕有什麼話說!你又有什麼話說!”
風即蕪嫁入北軾時,除去陪嫁宮女外,另帶有四名貼身侍女,春薇,夏蘭,秋蕙,冬芷。風即蕪平日最喜歡春薇和冬芷,沒想到今日卻是冬芷陷害於她。
“皇上,即蕪疏於管教,無話可說。”
“朕也無話可說!來人,將淑儀皇後送入鑒心院。”
鑒心院曆來是處置罪妃的後宮大牢。
風即蕪此刻最擔心便是風即空,百裏蟾煙是容易遷怒之人,若自己進了大牢,皇弟一定十分危險,於是據理力爭,“皇上!風即蕪即使有罪,罪不至此!”
百裏蟾煙冷冷地看著風即蕪,“風卻蕪,朕至今,隻有那一子而已,卻死得那般淒慘。”
想起身中數刀的小嬰兒,百裏蟾煙心中悲痛不已,“風即蕪,你沒有殺他,他卻因你而死!你可知道!!”
百裏蟾煙目光冷漠甚至仇視,風即蕪心寒了。她知道此時多說已是無益,便強按下忐忑的心,在春薇的陪伴下進了鑒心院的大牢。
事到如今,風即蕪隻能期望風即空已遠走潛蒼。
而此刻風即空卻被困在了昆侖王府的瀛州島上,百裏驚鴻發覺他要離開,便下令將通往島上竹橋全部拆除。風即空不會水,如此隻能望洋興歎。
這夜微有月色,風即空搬個繡墩坐於梅花樹下。風微動,掠起他鬢邊長發,纏繞於一枝低垂的梅花之上。
倏然,一個黑影躍下牆頭,立於麵前。
“殿下別來無恙?”
黑影邊說,邊除去麵紗。
“你來這裏做什麼?”
風即空一聽便知是莫殺人,剛想站起來,頭發卻被那枝梅花所絆。
莫殺人一個快步欺身過來,伸手替他解下那縷頭發。
兩人貼得很近,風即空又聞到冷冽清朗的味道。
“多謝。”
莫殺人直望著風即空,眼睛像夜空一般寧靜深遂。
“寒夜風冷,殿下衣衫單薄,坐在這裏做什麼?”
“賞月。”風即空似要他相信一般,抬頭去看那抹如眉新月。
莫殺人嘴角微揚,“殿下似乎是被囚於此啊。”
“與你無關!”
“殿下可知昆侖王為何要囚禁你?”
風即空沒有回答,隻是看了他一眼。心想,當然是因為我要去潛蒼的緣故。
然而莫殺人卻說,“殿下尚不知吧,兩日前,北軾皇宮出了件大事。”
“什麼事!”
“淑容皇後的皇子被殺害了。”
“什麼!”風即空直覺想到皇姐,“我皇姐怎麼樣?”
“長公主殿下自己的宮女指證長公主是殺人凶手,目前長公主殿下已經被關押在鑒心院的大牢裏。”
震驚之下,風即空怔忡了許久,才開口道,“莫統領,你能否救出我皇姐?”
莫殺人搖了搖頭
風即空直盯著莫殺人,莫殺人雙目清冷如常。
“是你,不能救,還是不願救?”風即空低聲問道。
“殿下,在下不能。”
“我知道了。你請回吧。”
風即空轉身走進寒苦齋,闔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