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就看到還未睡的賀玉，他一個大力把我抱在懷裏，在我脖子上蹭啊蹭，像極了一隻大老虎，我本來準備打趣他，卻在看到他那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時微微有些心澀。
    “真是急死我了。”半天，那家夥說了一句話。雖然簡單，但卻擊打著我的內心。
    我咬了咬牙，對上他的眼“你知道我在哪裏。”沒有疑問，是肯定句。他有些受傷的望著我，抿唇點點頭。
    “贖我出來的不是你，而是你上頭的那人對不對？”我的內心在喊著不要問不要問，就這樣裝作不知道不是也挺好麼，可惜我仍然高估了我對欺騙的容忍。
    賀玉眼眶有點紅，把我抱的更緊“你聽我說，這一路來，我都挺喜歡你。”
    我微微有些煩躁的推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煩些什麼“賀玉，你對我的喜歡是裝出來的，即使你現在說你假戲真做了，你也改變不了欺騙我的初衷。或者說你認為我會因為你這一句話就既往不咎麼？告訴我，是誰要你這麼做的？”
    賀玉沉默了，有些不甘的咬緊唇。“是玉門關的人對不對？”看著他臉部鬆開的線條微微繃緊我知道我猜對了。
    “君心，關於這事，我也不是很明白。既然你本來就是玉門關的人，完全沒有贖出再帶走的道理，我不過是奉命行事。”
    “那為什麼我被關入王府沒有人來救我？你知不知道哦有可能死在那裏？”本來這話應該說的歇斯底裏，但此時說出來竟是異常平靜。
    “我不知道，這是上麵的命令。”他頓了頓，似乎有什麼想說最終卻還是忍住了。
    “那麼接下來呢？你準備把我帶到哪裏？”我本來懶得糾結旁枝末節，也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和賀玉不開心。
    “流月國。”
    “流月國？為何去那兒？”這回輪到我不得其解。
    “玉門關的總部在流月國。這次護送你的任務是門主手印。”他歎了口氣“這些話本不該告訴你。往往知道得越多越沒好處。可是……”他凝視著我“你聰明，溫柔，冷酷。也許告訴你會對你更好。”
    我不自然的瞥過頭去“謝謝你……賀玉”我握起他的手“我不想和玉門關有所牽扯，也不想去流月國，所以……”我突然出手封住賀玉肩部和下三盤大穴，然後在啞穴上輕輕一拍，避開他驚訝憤怒的目光，我輕撫他的發絲。“賀玉，我功力已經恢複。以後的路，我要自己走。”說罷抽出賀玉放在枕頭旁的腰刀，掀起衣擺把大腿內側那紋有“赤瀲”的牡丹一舉削下。我咬牙把那塊妖豔的人皮放在桌上，對上那雙焦急疼惜的雙目。
    “不論你上頭是誰，告訴他，君心已死。”對不起賀玉，我知道會給你帶來麻煩，但是我本就是性情涼薄之人，你與我本就無甚恩德，不過是虎穴狼窩之差，沒什麼好回報的。我對他微微抱拳“今後，勿再相見。”說完忍著腿痛，使出輕功快速離開了這裏。
    站在城中較高的屋簷上，呼吸著曙光就要降臨前的新鮮空氣，覺得好久沒有這麼自由愜意。流月國果然是越來越強大，難不成那道士所言還是真的不成？看目前的形式，還是避開望都流月這些政治漩渦比較好。流月國和北暨國一向交好，看來我隻能去南瀹國了。想到此處，不由得有些心酸，我的父親，不正是固守望和南瀹國邊界的麼？要是有機會，去看看他們，一眼也好。
    去南瀹國的路，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平靜，一路都是舉家遷徙的百姓，我不是很會易容之術，隻得帶了個假胡須，把皮膚弄黑了點。本來我想象的是易容成一個豐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哪知銅鏡一照赫然是一幅猥瑣大叔樣，和我身上的粗布衣衫一起更顯得像一個作奸犯科的，雖然心中鬱悶，但是也有個極大的好處—完完全全沒人注意。世上隻有美人會得到一而再再而三的青睞，而長相凶惡的別人都懶的看第二眼。
    終於，在我身邊差不多第二十家集體往帝都方向遷的時候，被我攔住。
    “老人家，你們為何要舉家搬遷，這不勞民傷財麼？”
    那推著板車的當家的顯然一臉不耐煩“要打仗了，不搬那不是找死啊！”沒好氣的看我一眼，就拉著妻眷兒女快步離開。
    後來陸續問了些人才知道說是南瀹國獻來的舞女在宴席上刺殺許帝未遂，許帝一怒之下派遣剛回的楚風將軍征戰南瀹，並且有江穎城將軍協助。聽到這話讓我對許帝更加失望，南瀹不過是一個安定小國，這金階行刺多半不是該國女子，怕是栽贓而已。現在內憂外患竟然還出兵，看來天啟王朝的確衰落了。
    走過一個小鎮的時候突然周圍鬧哄哄一片，有兩個軍官模樣的人拽住了我胳膊“你是本鎮哪個戶的？”
    “我不是這兒的人，是路經此地。”捉我的兩人互相交換一個臉色，其中長得凶橫惡煞的笑得十分陰險。“咱們缺兵，你算一個！活下來，將軍一定有重賞！活不下來就他媽的去投個好胎！。”兩人說完架起我就往兵營走。反正是去南瀹打仗，到時候逃出來就是，於是相比其他壯丁，我倒是顯得波瀾不驚，省去了兩位士兵不少麻煩。
    我和其他被抓的人被帶到軍隊住紮的大院之中，大多數人都是邊哭邊嚎，直到一支利箭穿過其中一人的脆弱的頸部，當場鴉雀無聲。
    “隊伍有隊伍的紀律，誰敢哭天搶地影響軍心，誰就是下一個他！”一個站在哨台上的高級弓兵拉長著臉一字一頓的說。我旁邊的那些人立刻像霜打過的白菜，不支聲了，我也低著腦袋混雜其中。
    然後就是編號，根據個人體質分派到不同隊伍。終於排隊輪到了我。一個獨眼士兵上下打量了我“你丫看起來沒幾斤肉啊，你會不會做飯？”
    “會的不多，但是大鍋飯應該可以。”流亡生涯使得我早已經學會自立的一切事物。
    “那好，你就去火頭軍。小遊，把他帶到火頭軍。”旁邊一個看起來十分機靈的小兵對我招招手，示意我跟著他。
    他很簡單的和我講了火頭軍的規矩，然後我的現任頭領就來了。一個胖嘟嘟的中年人，他皺著眉頭打量我“你會做飯？和你說啊，好多新來的都不敢上前線就跑到我們這兒混。你給我先做到菜，我看看。”
    一盞茶的功夫後，香噴噴茄子燒肉就端在了頭兒麵前。旁邊的小遊誇張的吸著鼻子“哇，好想好香～祥老大，這回這人要留著，讓我們享享口福！”祥老大似乎也十分滿意，用力的拍拍我的肩把我拽到廚房裏麵。
    “刀在這，諾，這個是砧板。辣子在那裏，記住少放些。”他十分耐心的和我講解具體的布置“本來是幾個人做飯，但是士兵不夠，能上線的都上了。我每天可以幫幫你。還有，楚將軍的要單獨做。”他沉思了下“楚公子的，也單做吧。”
    “楚公子？”楚風我是知道的，但這個楚公子是誰？難道是楚風的兒子？楚風這麼年輕就有了兒子？難道是私生子？我開始自己瞧不起自己了。難道赤部呆多了挖掘了我所有的八卦潛質？！
    “楚惜墨公子。那可是一位很了不起的軍師啊！我們和北暨那場一少勝多的一戰就是靠他的妙計啊！”祥老大自顧自的說著，我的頭腦裏不由出現王府那個夜晚，那個文人打扮的男子。
    誰說就打仗的辛苦？！我做了那麼多飯從頭忙到尾，一做完就胡亂扒口飯倒床就睡。夢中被人搖醒，睜開一隻眼，看到一張噙著笑意的陌生的臉……等等，怎麼有點熟。
    “楚惜墨！”我立刻爬了起來“啊，錯了。楚公子……您這麼晚來有事麼？”
    他隻是一臉笑意的看著我，搞得我汗毛直豎。
    “公子？”我幹咳幾句，很想提醒他與其和他大眼瞪小眼，不如睡覺。
    “你的胡子歪了。”他強忍著笑意。
    “啊？”我一愣“啊！！！”立刻在臉上歪幾半天，把自己扯得直皺眉。
    “我來幫你。”他按住我亂動的手，為我把胡子拿了下了，慢慢順好。“美人還是適合那件薄紗”看我臉上一白，連忙加一句“不過這樣更有一番風韻。”估計我的臉已經青了。
    “你認出來了？”我從他手裏拿過胡子，對著旁邊的水池自己粘，頭也不回的問“別告訴你那位將軍啊，他看我的眼神太可怕了！”唉唉，早知道就不破壞他計劃。
    估計是我的眼神實在太怨念了，他隻是點點頭笑了笑，沒有為難我。我粘好胡子，回頭注視著眼前的楚惜墨，一襲月白長袍，頭發很簡單的綰了一個結，麵貌一般，但由於氣質出眾頂多算中上吧。這樣一個人卻給我一種很強烈的感覺，一時卻又找不到確切的詞來形容。
    “在為我做碗吃的，我餓了。”他的嗓音不好聽，有點嘶啞，這種聲音是出過事故壞了聲帶留下的。但是他笑起來的樣子讓人很舒服，也讓我很容易在他麵前放鬆防備。
    “這麼晚了要我給你做飯~你給我什麼好處？”我湊近，笑著抬頭打量他。
    他很認真的想了想，一臉嚴肅的看著我卻掩飾不住眼中的笑意“這樣，在下決定屈尊每晚來光顧寒舍，等到你練就卓絕手藝我也不收你一分一毫。”
    我咬牙“你要是明天這麼晚來，我就把你煮了！”說罷就張牙舞爪的要撲上去，冷不防被他攔腰截住，我心裏卻一咯噔，為什麼在這個陌生人麵前這麼隨便？
    他慢慢放開我，爽朗的笑開“得了，這麼晚也不打擾你了，明天你親自把我的膳食送過去。早點睡吧”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手卻被我緊緊拽住，他回頭詫異的看著我。
    我赧然的立刻放開“嗯……你不問我怎麼會在這裏？”
    他坦然的笑了笑“我在王府見你的時候，你驚豔全場，像隻小鹿一樣依偎在徐望川懷裏。但你的眼神很驕傲，區區王府，怎麼可能藏的住你？”他輕撫我的發絲，留下一串莫名的話就離開了。
    我呆呆的坐在床沿，摩挲著剛剛觸碰他手掌的指尖。那麼溫暖的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冰冷的手，仿佛僅僅觸碰就可以讓人墮入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