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離開秦天的身體，將錦被胡亂一扯，裹在秦天身上，眼中劃過痛苦又莫名的東西，急急對外麵喊了一聲：“禮樂……”才將手伸過去，輕輕抱著秦天歎了口氣。
    房間內嗚咽的聲音響起，禮樂才踏進這個似曾相識熟悉又令他深深戰栗的地方，聽著鞋靴在理石上锝锝的聲響，他在榻邊，立好，彎腰，恭敬卻不容抗拒道：“王上，放開他吧，你這樣臣沒有辦法救援。”
    封從南很不願，但還是將秦天放開，禮樂怔怔伸出手，止住了快要瑩出的淚水，眸子卻有些顫抖，診上秦天的脈，看了看秦天的臉色，翻了他的眼睛，趕緊喂進去參片吊命。
    “咬舌了嗎？”他掰開秦天的唇，眼前一片血色，血肉模糊，深深壓抑下自己的怒氣，他還是盡量平穩道：“您還是出去將李太醫，趙太醫叫進來，找個幫手，這嘴裏咬傷挺嚴重的……”
    封從南此時卻沒計較他的言辭僵硬，戀戀看了秦天一眼，便出了去，將人叫進來。
    他知道，好像有什麼已經深深的錯過了……
    是什麼呢？
    他向外走去，走過回廊，走出門宇，走到庭院。
    “父皇……”一個聲音，忽然將他叫住，他踟躕一下，停下腳步。
    那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他……是不是回來了……”
    封從南蕭瑟的咽下一口氣，默然道：“想看……就去看吧……”他怔了怔，忽然沉沉呢喃了一聲：“我們一家……為什麼都對他……著迷成這樣……”
    踏著沉重的步子，他緩緩向庭院的一角走去，步履沉重，像一個蹣跚的老人，撫摸著那裏有一顆樹……
    曾今，他坐在這棵樹下，悠然平靜的身影讓他不忍打擾，鳥兒都親密的蹭在他肩上，寧靜美好得像一幅丹青畫卷……
    如今……花枯了，鳥走了，人散了……都散了……
    他忽然深深的懷疑起，人生的意義，這一生，鐵馬金戈過，兒女情長過，可是，如今，心中……早已沒有當時的意境……隻覺得一切虛幻麻木，無聊疲憊……
    他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恍惚到，是不是已經老了……
    他靠在樹上，數了數自己的年紀，不過也就將近三十而已，可是……也許已經是真的老了吧……
    慨然自慰……人生真的過得好快……快的，不要說，一天、兩天，一個月，一年，因為就算是這八年，他也隻覺得是眨眼一瞬而已……
    當年那個容顏如畫的俊俏小皇子……
    那不甘卻平淡的眼神，深深的悸動著他的心……想起這些，這一刻自己的心，好像又恢複了年輕與活力，與幻霧中的人影上眼那些追逐，糾纏，冷淡，與拒絕……
    人生……一輩子，是不是也是這樣眨眼就過去了，如果是這樣，那也是好的吧，至少，他努力睜大沉沉的眼簾，凝望著那深邃高渺的蒼穹……因為那些痛苦也像是這天邊的流雲，一瞬間，就過去了。
    都會過去……
    ***
    小霖宋怔怔的立在庭院中，望著一瞬間好似老了幾倍的父皇，心中感覺到沉重和壓抑。
    父皇……也是極愛……他的吧……
    他能看出來，因為他，父皇改變了有多少，那個一直對任何東西都鐵血無情，心冷，情更冷的人……
    變得早已不想自己……
    以前的他……誌在天下……
    他很無情，很冷酷，不像一個父親，更……不像一個人……
    而現在的他……
    變了……
    卻誌在……一處他永遠得不到的地方……
    因為……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秦天對風蓮的情，陪他生活的一年，他見證了太多，太多，秦天的情和那份癡戀……
    聽說……他失憶了……所以……失憶了，記憶這東西，也許會帶來他不一樣的改變吧……
    但是那些深情雋意真的能隨記憶一同流逝而去嗎……
    好久不見了……
    記憶這東西，真是嬌慣不得，隨時都想要奔騰出來跟你耍耍性子……
    可是，這一次，人就真的真真實實在你眼前了，卻又害怕的退縮了，連推門的力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房間裏有些模糊的悉悉索索的聲音，他猜不出來是什麼，可是腳梗在那裏，就是很難邁進……
    最後思念的心，還是戰勝了這種膽怯的恐慌，他推開門，抬腳進了去。
    卻被裏麵忙碌的沾滿血腥的秦天激烈的怔住了，冷意四處流竄著，貼著身體流淌。太醫們圍著幾個，兩人抓著秦天的下巴，禮太醫拿著細細的針在秦天口裏穿來刺去……
    除了稀稀鬆鬆那些衣料摩擦的聲音，似乎隻有安靜的穿針引線聲。他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恐懼與震驚，隻能怔怔望著他們忙著手中讓他寒意無比的事情。
    禮太醫專注的忙完，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又將他臉上遺露下的汙跡擦得幹幹淨淨，才將秦天輕輕放回床榻躺好，細細蓋上被子，動作輕柔流利，熟悉的好像照顧了他很久一樣。
    終於忙完，才有人注意到了他。他從剛才的呆滯震驚中回神，似乎也看得出情況緊急，剛才也一直沒敢打擾他們，所以就站在一旁。
    “太子殿下萬福……病人晦氣……太子殿……”旁邊一位禦醫終於看到他，連忙出聲道。
    他擺了擺手：“無妨……”
    且等了片刻，待其他兩位禦醫也已經走了，似乎是穩定的差不多了，他才不由關切道：“他……有沒有事？”
    那知禮禦醫卻斜斜看了他一眼，淡然的眼神：“若是沒有……殿下不是看到了。”他側頭下巴向榻上指了指：“若是有……此刻也要不得命。”
    雖然出言有些不遜，霖宋卻放下心來，真誠的一笑，感激道：“如此甚好……多謝禮禦醫。”禮禦醫脾氣雖然有些桀驁古怪，醫術卻是極好，他便放心下來。
    禮禦醫眉腳一跳：“不必……這是我份內的……”
    禮樂眉梢忽然染上的愁容，霖宋沒有錯過，驀然一絲異樣劃過，霖宋怔怔問：“禮禦醫……是不是以前就照顧他的……聽說……”霖宋臉上仿佛憶起了什麼：“你跟著他……去了天朝兩年……”
    禮樂心裏一怔，竟是有人記得這些：“殿下……失蹤了一年……”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的聲音輕柔下來，忽然變得低沉柔和：“是……碰上了他嗎？”
    霖宋輕輕點點頭，笑容浮上唇角，眉梢也展開如遠山般晴朗，柔和而燦爛，眸中帶著不自覺的波光水意，是無限的生氣和柔情。
    他們凝視著榻上寧靜而柔和的麵容，都不由自主覺得有一股暖意浮上，輕輕掀起唇角，相視而望。
    經曆是不同的，過程或許也是不同的，但是那顆被捂熱溫暖的心卻是相同的，沒有被改變……
    那一刻，笑靨如光，照耀投射到冰冷的身體和心上，那纖塵不染的溫柔，明媚如驕陽的麵容，四射如虹，紅鶯啼穀的輕柔……
    這一生，值得，為他……就隻為這些，和他坎坷破碎又悲戚的人生……
    ***
    三更完了，睡覺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