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萍，淡淡嬌容踏上綠水，菡萏初放，茸茸荷葉拖著朵朵嬌蓮浮出水麵。
    蓮畔，一個人影望著池水出神，眉目比蓮花更淸豔，一身清香，附著水霧，帶出陣陣彌漫的馥鬱。
    “天哥哥，你看什麼？”身旁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
    “我種的蓮花，終於開了。”他莞爾一笑，依舊看向一池青蓮，長長地睫毛遮住了眼瞳，看不清眸色。
    少年清秀的麵上，浮出一絲紅暈，似是被蠱惑般，呆呆道：“天哥哥你做什麼都好。”
    他仿佛得到安慰般，溫和一笑，柔柔少年的發，少年如一隻被侍弄舒服的貓一樣舒適的眯起眼眸，吸起身邊縈繞的馨香。
    眸裏映襯著盛夏初出的陽光，他拉起少年向外走去。
    “練武的時間到了。”
    他的聲音不溫不火，帶給人一絲清涼的感覺。
    少年任由他拉著，一直到山頂，那棵巨大的老楓樹下。
    手掌般的葉子，依舊茂密，正巧投下一片陰暗的光影。
    他朗聲道：“拔劍。”
    聲音衝破雲霄，失去了平日的柔和，帶著一絲冷厲。
    少年一愣，注視衝過來的他，凝眸瞬間舉劍。
    兩人纏鬥許久，奔移的身影如雨燕般輕盈閃動。
    忽然。
    “鏗鏘”一聲。
    少年手中緊握的劍被磕飛。
    刹那，他一劍指向少年露在外麵失去防衛的咽喉。
    眸中忽然閃過一絲凶狠的紅光，他咬牙一甩，眸中又恢複清明。
    少年移開他的劍，拍拍胸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真的要殺我呢？”
    他的眸子還記得剛才差點擦破脖頸驚魂未定的恐懼。
    “你怎麼了？最近好不對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少年問他，見他沒有反應，又抓住他晃一晃。
    “天哥哥？……天……”
    “恩？……”
    他回過神來，神色迷亂道：“沒有事，沒事，你不用擔心。”
    “嗯。”……
    “好好練吧，怎麼連我一次也沒贏過，我們不是一起學的嗎？你是不是不用心練？”
    他一臉疑惑，露出疑問。
    少年不滿，嘟囔道：“你發瘋的練，我怎麼贏得了嘛？”
    少年嘟囔的聲音很低，他沒有聽到。
    卻撿起插在地上，被他打飛的劍。
    輕輕舉起，麵向少年道：
    “再來。”
    “哦。”
    少年接過劍，又預想到他今天痛苦的經曆，神色委頓。
    不過，是陪美人哥哥練，累死也值了，他瞬間又一振奮，舉劍刺去。
    整整一天，隻晌午福伯送飯時休息了休息。
    再後來，那就是，地地道道，又傷筋動骨了一整天。
    他又打不過美人哥哥，真不明白，明明是一起學的，怎麼差距那麼多。
    他拖著傷殘的手腳，終於等來美人哥哥如大赦般的一句話。
    “他快回來了，我們回去吧。”
    美人哥哥瑩潤的臉頰閃過晶瑩的水滴，沒有察覺。
    他隻是輕微一動，水滴像露珠一般，濺起在夕陽中，折射出閃爍的光暈，消失在空氣中。
    自己還在揉胳膊揉腿，不經意注意到這一幕，他又覺得一切都那麼值得。
    而沒美人哥哥看著自己發怔的臉，莞爾一笑，終於把自己拖了回去。
    房間裏的燭火已經燃燒了大半，燭淚流淌了紅燭一身。
    夜色已深，都至亥時。
    人還沒有回來。
    明明夏夜，他卻覺得很冷，裹上錦被，靠在床邊，他根本睡不下，凝眸觀察著門外，期待來人馬上就出現。
    等了很久，忽然一個人影在窗外閃動，雖然看不清人，但他卻格外熟悉。
    顧不上一切，他衝了出去。
    “你回來了？……”
    風蓮剛打開門，一個影子衝出來，把他抱住。
    衝力把他帶得向後一仰，差點沒站穩。
    看清來人，他溫聲一笑。
    但稍往下看，就看到他光著腳站在地板上。
    門口並沒有鋪毯子，他站在冰涼的地上，微微泛著柔光的腳指瑟縮顫抖著。
    臉色一沉，就著他抱著的動作，將他抱起，帶回床上。
    他知道他怕冷。
    揪住被子把他裹嚴實，又將他冰涼發抖的兩隻腳揣進懷裏暖著。
    他道：“幹什麼，不穿鞋就跑出來？”
    忍不住擔心，他微微責怪。
    秦天靠著吊著帳幕的床欄邊，委屈道：“我在等你，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一怔，眉間微憫，柔聲道：“有事耽擱了，不用擔心。”
    “嗯。”秦天嗯哼一聲，算是沒有追問。
    他覺得秦天實在好的過頭，從來不煩人。
    他撫上秦天的眉宇，吻了吻他的眼睛，道：“天兒，你把紅楓給我吧？”
    “什麼？”
    秦天一怔，隻覺得後背竄上一陣冰寒，不可置信的睜著眼。
    他問：“為什麼要收回，你後悔了？”
    他道：“沒有”
    他又問：“那為什麼？”
    “因為……”風蓮考慮如何與他說，麵露難色，最終還是無奈道：“你不能再練下去了。”
    “嗯？……”
    秦天的臉上溢滿哀戚，他知道這話有多傷人。
    可是，不得不和他說。
    他不能再練下去了……
    否則—
    嗜劍如狂，走火入魔的前兆—
    ……
    他放下暖好的腳，抱了秦天過來，梳順烏黑的墨發，捋平外麵逃出的幾根。
    他道：“不練了，聽我的，不要練了好嗎？”
    他希望他答應，這樣他們還可以平靜下去。
    “好。”
    他推開他，讓他看見自己，他以為剛才是他聽錯了。
    卻看他注視著自己溫聲一笑，很溫和卻讓自己有種淒涼的錯覺……
    許久……
    他問了一句話，卻讓自己又有種心髒扭絞，愧疚無言的痛覺。
    “你是不是厭煩了？對我，對這種平淡的生活？”
    他問的時候，很平靜，讓人猜不出他心中波濤的巨浪，凝視著他清亮的眸子並沒有露出哀怨愁腸的顏色。
    可是……
    他想拉他的手。
    僅碰了一下，並未拉住，卻又像燙了一下猛的收回。
    再不敢碰他，他仿佛知道。
    那單薄的衣衫下，他是怎樣在抑製，才能這樣平靜的說出。
    “你不要多想。”
    他隻能說出這句安慰的話，好一會兒，才伸出手，輕輕把他的手放在手心，直到他平靜，依然緊握。
    仿佛真的平靜下來，直視著他，他忽然扣著他的手緊緊反握回來。
    “告訴我，為什麼？不然我無法放棄！”
    這句話堅定鎮靜，似乎讓他不能拒絕，他又回握回去，終於說出。
    “因為……”片刻停頓。
    ……
    “紅楓已經把你引入魔道……”
    他一怔，不信的搖頭。
    他卻又道：“所以，你不能再用它了，成魔後，你會放棄最重要的東西。”
    “不會的！”
    他馬上變得激動，抓著他狠狠搖了起來。
    “告訴我，一定有辦法的？”
    他仿佛得到了救命的稻草，緊緊揪住向上爬。
    “是不是，一定有的？”
    風蓮歎了口氣，似乎疲倦的抱著他，頭靠到他的頸窩道：“是有，你隻要相信我就好了，從今天起不要再碰紅楓。”
    仿佛怕他記不住，他又一遍囑咐：“一定記得，不要再用他，好嗎？”
    秦天頹喪的道：“真的以後也不能再用嗎？”
    仿佛失去目標般，他失神注視著屋頂上垂著紗帳的盡出。
    他微微不忍，知道練劍是他的寄托。
    隻能安慰。
    “等你擺脫魔障……”
    說完後，他似乎一歎。
    “你的劍法太急進了，強烈的劍氣根本不是你可以受的住的，你現在先該修內家劍訣，慢慢來，不要著急。”
    ……
    “哦！……”
    過了許久，秦天才沉悶的應聲。
    ……
    他道：“可是我睡不著？”
    “沒關係，我看著你睡。”
    ……
    “好。”
    他柔聲一笑，蓋上錦被，合上漆黑的雙眸。
    他的眸色是漆黑的，不是乍看之下恍若漆黑的黑色。
    而是全部都浸染了墨跡般的顏色，通體的黑耀，如深淵一般，看不清底色。
    腦子依舊混亂，他卻想：為什麼現在，你就在我身邊，我依然無法入睡。
    ……
    半夜，他又驚醒，於是，就坐在床上，怔怔看著身邊的人，整整一晚，直到稀晨微啟，他才躺回被中，像是還在睡夢之中。